越江吟
明亮的阳光刺入眼帘,我好容易才看清面前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反she般突然坐起。
江原站在塌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马上又冷冷道:“起这么快,见到鬼了?”
我四面一望:“你怎么来了?裴潜呢?小畜生竟然没叫我。”
江原哼道:“若不是我不让人通报,还不知道你这样自在。本来还想问你看得过瘾么?现在看来似乎是睡得过瘾。”
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唇边凉凉的,顺手一抹居然是湿的,难道我睡着时流了口水?急忙拿袖子擦gān净,偷偷看一眼江原,他眼角居然带了点笑意。我不由有些恼,便道:“你明知我是南越人,却让我看南越qíng报,对付本国人,居然来问我过不过瘾?”
江原挑眉:“所以,你让那少年替你看,自己睡觉?”
“我早就看完了。”
“那你倒来说说,南越朝中近来都有什么动作,你对南越皇帝有什么看法?”
“……”
江原冷笑:“是说不出来,还是根本不敢说?我给你这些,就是让你看看清楚,南越朝中究竟乌烟瘴气到什么地步!难道现在你还在自欺欺人?”
我猛然站起道:“你闭嘴!”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我握紧了双手,心中竟隐隐发慌。
“哐”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我与江原同时向门口望去,都有些呆怔。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身着世子服饰的江麟,他两眼直盯着我们,面色有说不出的难看。
半年没见,江麟似乎长高了一点,我下意识地往江原身后退了退,不知道这个jīng明的小鬼有没有认出我?
江原首先开口:“不是要过几天才回来么?”
江麟冷冷道:“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我怕父王自己太过冷清,所以提前回来。”说着又向屋内走了几步,“不过,似乎是我多虑了。”
江原脸上僵了僵,有些客套地问道:“你外公近来好么?”
江麟同样客套地回答:“本来不太好,可是一见到我,外公便格外高兴。”
江原随意道:“既如此,你多去陪陪外公也好。”
江麟抬头看着他:“父王却似乎相反。”
江原面色yīn沉下来:“你说什么?”
江麟嘴角一丝冷笑,慢慢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孩儿一回来就听人说,父王新任命了一位主簿,忙赶来看看是何许人也。不知道父王愿不愿为孩儿引见?”
我与他目光一对,见这小鬼神色不善,心里首先紧了一下。他明明已经认出我,却并没有当面提起旧事,绝对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说不定有什么后招等着我。忙先向他笑道:“我是小人物,怎敢劳殿下亲自引见。在下凌悦,失礼之处望世子殿下勿怪。”
江麟冷冽地在我脸上一扫:“原来是凌主簿,我还不知道天御府变得这么好进,坑蒙拐骗之徒都可以混个主簿来当。”
我gān笑一声,江原已怒道:“放肆!”
江麟抬头冷笑,神色间带了几分鄙夷:“这姓凌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父王看中的,孩儿不敢乱说,但刚才的事,孩儿在窗外都看到了。孩儿斗胆想请教父王,我天御府招揽幕僚还有这样一项用途么?”
江原脸色不知是尴尬还是恼怒:“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江麟冷笑道:“孩儿是不敢过问,只是好奇这滋味。”
江原面色立刻变得铁青:“是谁教你说这种没上没下的话!”
江麟毫不示弱与他对视:“孩儿不敢,师傅只教我正身律己,不可行越矩之事!”
江原怒意勃发,扬手一挥,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江麟已经跌出三丈以外。我好心跑过去扶他,反倒被他狠狠推开:“恶心!”
我倒跌两步,顺便碰翻了一只香几,就要摔倒的时候,江原一把扶住我,怒道:“管他做什么!管好你自己!”我甩开他的手,还不是因为把柄在你家小鬼手里?
江麟从地上爬起来,声音有一丝颤抖:“你打我也罢了,若是母亲知道父王的所做作为,一定会伤心难过。”
江原冷笑:“你还敢提你母亲?我倒是盼着她能为我伤一点心!”
江麟咬了咬下唇:“那孩儿便替母亲恭喜父王,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下属。”
江原冷冷道:“那也不必了,你母亲的心思我比谁都了解。既然凌主簿你已见过,不如回明德殿去,我还有事要与凌主簿商讨。”
江麟讽刺地一弯嘴角:“父王尽qíng‘商讨’,孩儿就不打扰了。”临走之前,锐利目光在我身上剜过,“凌主簿,改日我也要跟你商讨一番,还盼你不吝赐教。”我被他瞧得打了个寒噤,就算这小鬼认定我招摇撞骗,也不用这样恨我吧?我抱怨地看一眼江原,心道你什么时候打他不好,偏偏拿我作借口,不是存心让我倒霉?他不敢动你这老子,还不敢动我么?
江原突然厉声道:“站住!”
已经走出门的江麟身形一顿:“父王还有事?”
“从现在起,未经我允许,你不得私入弘文馆。”
江麟回身冷笑几声:“将来父王若再收了官员在府里,可千万要先告诉孩儿哪里不能进,这样的事,孩儿还真不想撞见第二回!”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过回廊。
我皱眉看着江麟跑出弘文馆,正琢磨他那话什么意思,江原在我身后道:“这孩子被惯坏了,你以后见了不要理他就是,他若做什么过分的事,就派人告诉我。”
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现在是谁?对堂堂燕王世子说不理就不理?就算他对我做什么,如果告诉了你,轻则落个挑拨父子关系的恶名,重了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你能保证他不回头报复么?江原,你瞧瞧你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
江原看到我控诉的眼神,大概也想到这样根本行不通,便又道:“这几天你尽量不要出馆,免得麟儿见到你又放肆胡说。”
我再次yù哭无泪,不出馆,那小鬼不会将我叫出去么?你现在该做的是回去好好开导自己儿子,让他对我消除敌意才对吧?刚才在殿上介绍我时,你不是很会因势利导,消除下属间隔阂的么?
江原却似乎根本没想到与儿子的沟通问题,挥手道:“算了,不如你先跟着我,待我忙过这阵再说。”
唉,主意一个比一个糟,我立刻找借口反对:“我不是你随从,怎么能无缘无故跟你出入?再说北赵的qíng报还没有看,那篇纲要也还没写。”
江原冷冷看我:“你是府内主簿,负责起糙燕王教令,我随时发令,你随时记录,何来不妥?你要看qíng报随时都可以,我会为你留时间。”接着又冷笑,“你不是有个捉刀的么,叫他代你看也是一样。”
我身上一阵一阵冷,这父子两人真是像得不能再像,轮番冷笑,是不是想冻死人?一个激灵之后,我突然想起不对,江原父子一先一后来,鸣文鸣时不出声倒能理解,裴潜这小畜生怎么也这么安静地放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