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完结
第20章 暗夜胡人
潘三爷走近陈州府的洧水渡口,见四下里无人,嘬起嘴学了几声鸟叫。河汊处吱吱呀呀划出一只渔船来,有人在船上叫道:“潘三,你怎地现在才来?误了时辰你自向忽陀老爷说去!”潘三爷也是个横的,回口骂道:“你各自呆在船上挺尸,一丁点儿路也不走,老爷跑细了腿还吃你骂。要说今儿这几个妞儿,哪一个是你弄来的?就是到忽陀老爷面前折辩,你也讨不了好去!”船上有人圆场道:“好吧好吧,三爷也没误什么时候,这便上船来吧。”说着将船撑近岸边。
潘三气哼哼地走到岸边,瞧准甲板,伸足便要跨上。还没踩实,一阵劲风自下袭来,他足踝一痛,身子便已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半个跟头,正要跌入河道之中。忽地领子一紧,已被人抓着后颈提了起来。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觉脖子上一道冷气袭过,连叫也来不及叫得一声,便已被割断了喉管。
这一下异变实在快若闪电,船上几人无一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一名长身玉立,手持长剑的青年一手掷去潘三爷尸首,伸袖缓缓拭去苍白唇角边滴落的鲜血,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暗夜之中突然出现这等血腥诡异情景,几人又都是心中有鬼的,自是骇然万分。有人叫道:“快跑!”那青年长剑骤然挺出,寒光闪过,三人已尸横船头!却因船小地窄,终有两人躲过剑锋,跳水逃生。那青年也不追赶,轻飘飘纵上甲板,一脚一个,将几具尸体踢下水去,走进船舱。
舱中七八名女子被捆成一串儿,正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见有人走进船舱,更是吓得缩成一团,嘤嘤哭泣。忽觉身上一松,原来身上绳索已被割断。便听进舱之人温和说道:“恶人逃了,你们自管回家去吧。”露桃也夹在这些女子之中,听见声音甚熟,抬头一看,惊喜叫道:“公子!”
沈渊微微一笑,道:“那些恶人走了,你回家便了,你哥哥也不会再卖你了。”露桃惊道:“公子怎么知道我家的事?”沈渊一笑,道:“机缘巧合罢了。大约是上天也不欲叫你离开你婆婆吧。”说着走出舱外,拿起船篙,将船撑抵河岸边,搭了跳板,让众女子上岸。
露桃随在他身后,一步一挨地爬上河岸顶端。沈渊向着众女道:“你们可识得回家道路?”女子们叽叽喳喳,有说识得,也有不识得的。沈渊皱眉叹气,无法可想,只得道:“这附近可有村落?你们先暂时到村中避避,天明再寻回家的路吧。”露桃怯怯道:“公子,我家就在那边不远……”沈渊眼睛一亮,笑道:“那倒好,你哥哥今夜皈依佛门,让他送这些女孩子回家,必是妥当的。”露桃自然不懂他话中意味,睁着一双俏眼愣愣地看着他。见他微笑说话,声音清朗如和风,忽地脸红心跳,低下头去。
沈渊拉过马匹,想让这些女子轮流骑行,好走得快些。但他一来严守男女大防,二来也知道自己全身冰冷不似活人,因此绝不伸手相扶。那些女子却大都是小户出身,哪里会骑马?乱了半日,也没一个能爬上马背的,沈渊头疼万分,只好道:“不必骑马了,走吧。”带着一群女子,跟着露桃慢慢地往她家方向走去。
露桃家中,瞎婆婆正哭得老泪纵横。听见院门响动,跌跌撞撞,一路唤着“露桃”奔将出来。她是瞎子,感觉敏锐异于常人,一把便搂住了自己的孙女儿,号啕大哭。众女子触景伤情,也哭成一团、沈渊陷身在这一片女儿悲中,自是尴尬万分。连忙悄悄转身,欲趁其他人不注意之际,偷偷出门。却被正哭得梨花带雨的露桃一眼看见,连忙唤道:“公子。”松开婆婆挤将过来。
沈渊只好又转回来,抽抽嘴角,挤出个笑容道:“嗯。”露桃触上他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脸羞得通红,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盈盈下拜,道:“多谢公子救命……”瞎婆婆也过来,摸索着孙女儿的肩头,也要跪倒磕头。沈渊连忙退了半步,止道:“不必多礼。你们既已无事,我这便告辞了。待你哥哥回来,你自让他送这些女子回家便了。”他狡黠一笑,又道:“若你说是佛祖给婆婆托了梦,要他做这件功德,他更不敢不依了。”露桃不解,沈渊却也不再多说,转身径自出门,上马离去。露桃追了几步,怔怔站立门边,只见那青衫闪动,已消失在夜色之间。
第二日的中午时分,沈渊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颍州府。青岚山庄在城外山间,地处僻静,他策马寻至故地,找到了后山的峰峦,前门的碧池荷塘。山川秋色缠绵,塘中残荷著雨,依稀还是记忆中的旧时模样,却再不见一丝一毫青岚山庄的踪影。四下里疏落寂寥,偶有农家房舍,夕阳西下,鸡犬归家。他独自一人站在山坡之上,看着四下里苍松碧草,心中大恸:“晋人索靖见天下大乱将至,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息道:‘会见汝在荆棘中耳!’他还有福得见荆中铜驼,可我,连我家的断垣残壁,也再找不着了!”
他失魂落魄,四下里乱走,连马也不晓得拉。见了几位乡农,上前探问,却无一人知道此处曾经有过一座声威赫赫的青岚山庄。他心神茫然凄凉,梦游一般在山间行走,走至倦极累极之时,见坡谷中有处绿草荫荫,便倚树颓然坐倒。此时的他,已是身心俱疲,再无力挣扎起身,不知不觉间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色渐浓,山野寂寂,万倾松涛之中,忽有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在林间飞快晃过,隐在树后。待了一会儿,见树下的沈渊毫无动静,几人同时做个手势,在长草上轻飘飘地滑了过来,一瞬间已至沈渊面前。一人伸出右手,闪电般的便向沈渊胸前“膻中”大穴抓来,这一抓认穴极准,来势汹汹,便是激斗之中出手,也万难闪避。
忽听“噗”的一声闷响,那黑影手掌忽地凝在半空,再不动弹,忽地又是一抖,软软垂将下来。另几名黑影大惊,俱退了几步,便见沈渊好整以暇地从偷袭他的黑影胸前,将“岚气无锋”连鞘带剑地一起拨将出来,一把挥开那人尸身,起身嘲弄道:“公子爷也是你们敢暗算的么?”
几条黑影又倒退几步,沈渊拔出长剑,笑道:“好些日子不曾活动手脚了,几位不必客气,并肩子上吧!”忽听一声咳嗽,一道隐隐亮光,自树后慢慢地显现出来。
沈渊见那光不似火烛,微感诧异。定睛细瞧,那光似夜明珠而非夜明之光,光影柔和如月,仿佛并无实体。光晕正托在一只手中,莹莹四射,至上方照出一张高鼻深目,满面虬须的面孔来,竟是个胡人!
那人走近几步,向沈渊微微弯腰,说道:“公子咋日坏了我的事,今日赔还于我吧?”沈渊初时不解,却听他话中矫舌之音甚多,西域口音未去,心念一转,立时恍然大悟,道:“你便是潘三他们说的那个‘忽陀老爷’?借着中原大乱,贩卖人口,该着个斩罪呢。”胡人忽陀眯着眼睛瞧着沈渊,道:“不敢,若公子赔我些物事,我便不再纠缠,这便回国去了。”
沈渊奇道:“你这胡人好生胡搅蛮缠,自家干了犯法的勾当,还口口声声要人赔还赃物于你,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忽陀道:“我等千山万水,到中原来做没本钱买卖,只为发财。如今见公子有异宝在身,怎能不要?”沈渊心道这群胡人当真奇怪,自己独身行路,哪来的“异宝”?莫不是看上了自己的“岚气无锋”?懒得与他们多费唇舌,便道:“那便瞧你们自家本事了。”说着长剑一抖,等他们进招。
忽陀摇头道:“公子武功,我等是万万不及的。我兄弟已经折在公子手中了,我爱惜性命,不敢跟公子动手。”沈渊听他汉话说得古里古怪,讲起话来又罗哩罗嗦,不耐烦道:“既不打架,那你们想要做什么?”忽陀忽地咧嘴一笑,一双绿阴阴猫儿眼闪闪烁烁,红彤彤的蜷曲胡子中,露出一口焦黄参差的獠牙来,在莹光中看起来便如一张鬼脸一般,桀桀笑道:“我等得异宝,自要险中求——着!”
他这一声喝出,其余五人便仿佛听得号令一般,同时跃起,十手同挥,数十只火流星一般的暗器破空而来,仿佛破开夜色而织出的一张暗网,将沈渊正正罩入其中!
沈渊轻叱一声,使一式“江绕郴山”迎了上去,这是九嶷剑法中惟一的破暗器式,剑尖作弧,毫无着力之处,但却处处内劲暗吐,但凡暗器打将上来,无不反噬回去。只听叮叮当当一片脆响,那些火流星尽撞在沈渊剑上,碎成无数碎片,仿若星光万道,散落地面。
沈渊心中诧异,这是自他习九嶷剑法之后,从未见过的状况。大凡暗器,皆锋锐坚利,否则何以伤人?这些胡人所使暗器何以如此之脆?竟碎成这般模样?他不及细思,腾身跃起,一式“武夷萧鼓”,直向忽陀刺去。
他出剑一向快如电闪,但此次剑尖还未至忽陀面前,刹那间便有一阵剧痛,自他足下袭来。那痛实是异常,既不似削骨割肉,也不像剥皮抽筋,只闷闷地自足底而起,仿佛一只巨手,一路捏筋碎骨,最后直抵心脏!沈渊抵受不住,闷哼一声,丹田之气顿泄,落下地来,单膝跪倒。刚触至地面,立时膝上又是一波闷痛。只痛得他双目发黑,几乎瘫倒在地,只得咬紧牙关,拄着“岚气无锋”,半撑身子,奋力抵挡一阵又一阵的剧痛。目中所及,尽是胡人洒出又被他打碎的点点星光,他双目漠糊瞧去,那星光已经一团团,一层层地逼了上来,摧心裂肺一般地罩住了他。
第21章 阴气侵体
那几人围成一圈,得意地瞧着沈渊痛苦挣扎模样,忽陀笑嘻嘻地说道:“公子,这般磨折不是常人可忍受得住的。”他是胡人,说起话来古里古怪,常有颠三倒四的词语出来。但现在的沈渊又哪里理会得及他说的是“磨折”还是“折磨”?只觉那些古怪光晕便似有生命一般,已经自他足底膝上,带着千万种的痛楚,蠕蠕地爬了上来。
忽陀又阴阳怪气地道:“公子,此是我们族内秘术,不过我精通汉文,取汉名时给它便起了个极风雅的名字,唤作‘千阳融雪’,对旁人无效。对公子这般不是活人的极阴僵尸,那却是大大的有用。公子可是痛得紧吧?哎,我瞧的可真不忍心。若不是公子咋夜失算,当着我的弟弟面前吸血杀人,我们哪里知道能聚集阴魂的重宝玄玉符,便在公子身上呢?”他摇头晃脑,便如讲故事一般,又说又笑,道:“那中原人只当它是聚魂定魄的东西,可不似我们西域人知道它的诸般好处。因此公子也莫要小家子气,还是将它赔还给我们的好。”
他嘴里说得高兴,仿佛已笃定自家占尽上风。但围着沈渊的数人皆全神戒备,并不敢大意。虽见沈渊跪地颤抖,仿佛已无力起身一般,却依旧一个也不肯上前捡这个现成便宜,自是因为方才那枉死同伴的前车之鉴。忽陀见状,耐不住贪欲,喝道:“他动都动不得了,你们还不动手!”
几人依旧不肯上前,一人道:“大哥,你的功夫是我们几兄弟中最好的,这玄玉符便是我们去拿到了手,也该是大哥的。因此大哥还是自己动手吧。”忽陀喝道:“老六,你说的是什么混帐话!我拿了玄玉符,难道不分好处与你们么?废话少说,快快动手吧!”原来他们几人,虽是兄弟,却因胡人性子贪财好利,因此毫无手足之情可言。
几人正在争执不下,忽听沈渊痛苦道:“不……不劳你们……动手……我自……自给你们……便……便是……”忽陀大喜,笑道:“公子好爽快,本来么,这般痛楚,还是死了的好。”沈渊颤抖着举起一只手,吃力地伸入衣中。几人都是喜心翻倒,各各踏上两步,只等沈渊取下胸口玄玉符,便要上前抢夺。
忽听数声叮叮,几人同声惨叫连连!两人捂住眼睛,手指缝间汩汩淌下两道血流,另一人捂住小腹滚倒在地。原来沈渊乘几人不备,自怀中掏出数枚铜钱,电光火石间以暗器手法挥手掷出,打伤一人,打瞎了另两人眼睛!忽陀与另两人俱倒退数步,忽见眼前青影一晃,沈渊纵身而起,衣襟带风,倏忽间已在数丈之外。
忽陀叫道:“他逃了,快追!”三人也不管受伤倒地的兄弟,俱发足追了上去。沈渊身法快极,东一晃西一窜,倾刻已消失在黑暗之中。忽陀挥手扔出手中宝珠,道:“他身上已中了无数道‘千阳融雪’,哪有力气逃得远?好宝贝,追上去!”那珠子在空中凝动飘浮一刻,忽地化作一道亮光,向暗处飘飞而去,三人立刻跟了上去。
奔跑一阵,忽听有水声激荡,当有河在左近不远处。那宝珠忽飘忽荡,上下翻飞,却不再前进了。忽陀奇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伸手刚刚将珠子笼在掌中,忽听风声呼呼,一道青光破空而来!忽陀的一位弟弟见青光扑到面前,连忙侧身,正要闪避开去,倏忽脚下一空,顿时摔将下去!只听得惨叫一声,便有“扑通”水声传来,已经落入河中,顷刻间便被冲的不知去向。
忽陀与另一个弟弟定了定神,方才看清沈渊所立方位,竟是一处急流之侧伸出的一棵松树之上。那松枝凌空上下摆动,连站稳都极是困难。若有剧斗,必是一上手即判生死,凶险无比。且沈渊所立之处,山风强劲,因而宝珠无法飞近他身侧。忽陀见他重创之余,还有这等武功智谋,更是忌惮。想了想,咬着牙从怀中取出两双手套来,一双掷给身后的仅存的一位弟弟,另一双则套在了自己的手上。
那手套非革非麻,沈渊见多识广,一见之下,瞧出乃是西域天蚕丝织成,不惧刀剑。若是平时,这点儿雕虫小技,如何能被他放在眼中?奈何那手套在暗夜之中,亦散出白森森光华,自是下了“千阳融雪”之故。他现在已经被那些深入肌理的咒术折磨得通身麻木,精神恍惚,连忽尔枝叶轻拂肌肤,也觉得剧痛无比,哪里还受得了这邪术手套的一抓?
忽陀唿哨一声,与弟弟同手同脚,并肩扑上。两人同时伸出右手,向沈渊抓来,因两人是兄弟,长像本就极为相似,这般同时出手,便如照镜子一般,令人瞧得眼花缭乱。这等功夫最利害的时候,是七兄弟同用,十四只手足同时袭人,直是令人无可防备。但是现在七人仅剩其二,也只得马马虎虎,使将出来。
沈渊一式“雄镇秦京”,剑势如华岳诸锋,博大雄浑,将两人掌力封堵得一干二净,不能靠近他身侧半分。忽陀嘿嘿一笑,忽而纵身而起,双掌成抓,自半空向沈渊抓来,他弟弟却腾身而下,在下面一根树枝上一点,亦是一模一样的手法,向沈渊足上抓来。这一招与左右分击又不相同,令人更难以兼顾。沈渊后退半步,长剑斜斜伸出,正划在忽陀的右手虎口之上。虽然天蚕丝手套坚韧如柔钢,但“岚气无锋”的剑气又岂是寻常刀剑可比?虽未划破手套,却也疼得忽陀哇哇大叫。下面的忽陀弟弟因沈渊退了半步,手腕晃动,也跟着抓了过去,不料沈渊足法甚是精妙,正好踏入一丛枝叶之中。忽陀弟弟这一抓连枝带叶,胡里胡涂,他心知不对,正要松手,沈渊看也不看,右足踏出,足尖正点在他手腕的处的“神门”穴上。他手腕一麻,禁不住便松开了手,心知只要掉下去必定无幸,连忙伸足勾住崖边藤蔓,至于能不能与兄长共同对敌,那也顾不得了。忽陀见状,也连忙跳了开去,生怕被沈渊那快得神鬼莫测的长剑一剑封喉。嘴里骂道:“老三你当真无用,怎不抓实了他?”
老三回嘴道:“你有用,你抓一个我看看?”忽陀叫道:“我被他刺了一剑,疼死老子了!”老三也叫道:“我被他踢了一脚,疼死老子了!”话音未落,两人居然又同时一起扑了上来。原来他们吵架是假,传递默契才是真正目的。
此番两人招数又变,肩膀相错,忽陀伸左手,弟弟伸右手,搂在一处,仿佛长成了一个宽了一倍的人。忽陀右掌挥出,弟弟左足踢出,俱向沈渊打来。这等招数便是一人使出,也显笨拙,何况两人同使?沈渊哼了一声,一剑削出,顿时忽陀两人就要有折手断足之祸。
忽陀向左急纵,大叫:“哎哟哟,不公平!”其弟亦向右急避,一样叫道:“哎哟哟,不公平!”沈渊哪管他们饶舌?见两人闪避甚狼狈,立刻捏住剑诀,右手剑招便要递出,立时要取这两人性命,忽地只见眼前银光闪动,周身已被“千阳融雪”笼住,正是那两人捏碎的宝珠!原来这二人出拳是假,合手捏碎宝珠,令沈渊不防时挥手洒将出来,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沈渊惨叫一声,再支持不住,向后便倒。忽陀二人左右手伸出,一人拉住他左臂,一人拉住他衣领,同时发力,将他提了起来。沈渊双目紧闭,软软地被二人架在中央。
忽陀大笑道:“你有兵器,我们没有,真是不公平得紧。”忽陀弟弟亦笑道:“我们有咒术,你没有,你可不能说我们不公平。”他们出身的世家乃是本族中的巫师,因此虽然武功不趋一流,但这巫咒之术的各式古怪法子,自是层出不穷。便是沈渊这样临敌经验极丰的武功高手,也着了他们的道儿。
忽陀道:“且先上去,再取玄玉符。”两人正要同身跃起,忽听“咔叭”一声,足下骤空,三人一起跌落山崖!原来沈渊早已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事先已在松树上划出几道裂口,如今趁忽陀兄弟不备,一脚踏出,内力透处,那棵粗壮的松树立刻应声而断!忽陀见势不好,快若闪电地左足踢出,蹬上兄弟面门,借力跃起,总算伸手拉住了一丛崖边芦草,双足蹬在了一块岩石上,另一手捉住沈渊左臂,听着最后一个兄弟跌落水面的惨叫声,恨得咬牙切齿。
他费了无数力气,终于把沈渊拖上悬崖,摔在地上。他生怕沈渊又使出什么花样,一指戳下,封住他胸口“神封”大穴,这是人体“足少阴肾经”要穴,一旦被点,立刻手足酸软,再动弹不得。
忽陀恨恨地一把抓住沈渊散乱的长发,将他扯至自己面前,盯着那惨白容颜,咬牙笑道:“好本事,好手段,杀了我六个弟弟!”但他本就有独享玄玉符之意,因此也并不如何仇恨沈渊。见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毫无反抗之能,便伸两指捏住沈渊下颌,小指深深掐着细袅袅咽喉,抬起那精致脸庞,目光寸寸移过,低声狞笑道:“好漂亮的孩子,若是带到我们那边,能卖两壶黄金呢——可惜我的荣华富贵,全在玄玉符上!”说着,嚓啦一声,将沈渊衣袍自肩至腰地撕成两半,坦露出瘦削胸膛。那白得近乎半透明的肌肤上,玄玉符镶嵌其内,正闪着幽幽墨光,在暗夜中,也看得一清二楚。无数条细小的墨线,自玄玉符里伸展开去,散布在沈渊胸口。
忽陀细看一回,道:“阴气浸体,你也活不长了。”说着附身伸手去摸那块玄玉符,想要抠将下来。正要使力,忽地凝住,眼睛骤然睁大,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岚气无锋”从沈渊胸前透出,直刺进他的小腹之中!原来沈渊早已自身后勉力摆出一式“苏秦背剑”,借忽陀的按压之力,将“岚气无锋”刺入自己后背,锋利剑尖自胸而透,无声无息地没入忽陀小腹!江湖拼斗,同归于尽的亦不在少数,但这般豁上自己身家性命,只为作个掩护的招式,实是闻所未闻,忽陀哪里防得住这般惨烈一击?
鲜血如流水一般,自忽陀的的胡子丛中淌了出来。他充满怨毒地看着沈渊,含糊道:“你……你……你又何必求活……活该受苦……”沈渊喘着气,再无一丝力气地软软瘫倒在地,“岚气无锋”随势而下,将忽陀的腹部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肠子跌落一地。忽陀抽搐着扑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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