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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完结

作者:银筝 时间:2020-02-15 02:46:30 标签:强强

尔班察与中原交战多时,对中原人事也曾着意收集,对宁王新妃的来龙去脉亦知之甚详,知道她曾是步回辰的正室夫人。一听说是她派人送礼,精神立时一振,瞪眼瞧那进帐的几人。见头一人身材硕长,长相清俊,想道:“这人样貌不错,放在那骚王妃身边,宁王倒也放心?”又见他身后几人,柳眉樱唇,箭袖锦靴,竟全是穿了军装的女兵!尔班察大感兴味,咧着嘴向那人问道:“你……你们,都是南宫王妃派来的?”

那人听问,向尔班察深施一礼,道:“是,宁王昨日已与步天教主在武都郡中会盟。步天教主桀骜不驯,因此王妃令我们来相请王驾入泽。”他的危须语也是稀里糊涂,尔班察连猜带蒙,那定泰偏将又帮忙译了,三人才好容易弄清了大概。尔班察要细问也没有了心思,瞧着那几名女兵又觉得有趣,又指着问道:“这些,是送给我的?”那使者应道:“郡内早已安排下服侍王驾的婢仆,这几位姑娘,是先来延请王驾的。”尔班察听了,笑道:“好好好,南宫王妃有趣儿。”再不迟疑,传令营中,整队上马。

危须精骑集结极快,不一时尔班察已亲率前队出营。那使者与定泰偏将都随侍在侧,使者指点道:“王驾,昨日步天教主因我等不肯退出陶门泽,已大发雷霆,下令步天北军军锋前移,阵中左翼部队正在与他们对峙。我等先不必与他们打照面,从西南背风处入泽吧。”尔班察狂笑道:“好好好,这样水不水泥不泥的地方,最合适发乌龟脾气!”定泰偏将因与泽中久不通讯,又见来人有宁王令箭在身,便也奉命行事。

三千精骑驰出山凹,到了泽地之间。定泰军在泽中经营多时,不少马匹难行之处,都铺了滚木浮桥。尔班察率部过了几处泥淖,见平安无事,又见远远的山岗之下,已有定泰军旗飘曳,更是毫无疑心,在使者等人的陪伴之下,纵马奔跑。见前方又是一处泥沼,毫不犹豫,打马便跳上了泥沼中密密排行的圆木之上。危须精骑跟在大王身后,放马上桥。

因清晨雾浓,圆木上积满水珠,极是湿滑难行。骑兵们不得不控住坐骑,改了小跑,蜂涌上桥。尔班察驰在前方,见将将要到对岸,正要加上一鞭,忽听前面山林之间,呜溜溜地传出一声清脆哨音!顿时骑兵们脚下的浮桥咔咔大响,连接木头的绳子嗖嗖连抽,滚木立时四散,桥上数百名骑兵猝不及防,惊叫着摔落进了泥中!对面的山原高地之上,一下子涌出几百名弓箭手来,乱箭齐发,大吼道:“降者免死!”

尔班察大吼一声,巨斧骤舞,拨开箭雨。双膝狠狠一夹,陷在岸边浅泥处的的坐骑嘘溜溜高叫一声,四蹄奋起,搏命窜上了泽岸。随着尔班察的数十名亲卫也因陷身较浅,也跟着窜了上来。尔班察吼道:“杀了这群狗贼!”正要持斧上前交锋,忽听耳边风声大作,他眼疾手快,侧斧相拦,正被一支马鞭卷住了斧杆!转眼看时,竟是方才那名手无寸铁的文弱使者!

尔班察悖然大怒,巨斧乱挥乱劈,恨不能一斧劈死这巧言欺诈的混蛋!但那鞭上柔劲十足,巨斧劲力虽猛,却总被那鞭梢带得东歪西偏。尔班察斧招几度用老,竟险被对手抢入空挡,抽上脸来!他恨得怒火万丈,吼叫连连地一夹马肚,坐骑长嘶一声,直立起来。尔班察高举金斧,又要劈将下来。不想那鞭子快得神出鬼没,倏地如黑蟒出洞,一鞭卷住了他的右腕!尔班察见鞭过来,亦不躲闪,翻手便用斧杆绞住鞭梢,正要硬生生拔将过来。却见那鞭如琴弦弹拔,上下震动之中,一股大力直冲他的手腕“阳谷”穴!尔班察右臂顿时酸麻,方知面前亦是武功高手。正要回斧护住要害,便听远远一声轻笑,道:“好俊的步家剑法!”

尔班察骤然转头,便见泽岸之上,几名衣甲鲜明,全副武装的军士,正簇拥着一个狐裘素袍的年轻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泽边的战场。那青年薄唇带笑,凤眸流光,容颜胜雪,身姿俊逸出尘,正是当初他被步回辰横刀夺爱,念念不能忘的美貌哑奴!

尔班察大吼一声,也不管身边军伍如何,便要纵马向高岗上冲去。但方才的敌手岂容他脱身?立时长鞭呼啸,又向他抽将过来。那青年骑在马上,垂眸看着战场,微笑道:“危须王要留活口。”他身边军士听言,躬身奉令,数骑纵马,借高岗地利,至上而下地向沼岸边冲杀下来。几名上前拦截的尔班察卫士挡不住他们的快马,瞬间被挑飞出去。转瞬之间,数骑已杀进了战场,直向尔班察逼来!

尔班察战斧被长鞭卷住,不能抵挡,又觉自己被那双含笑凤目瞧着,更是恨怒交织,忽地大吼一声,竟把自己爱若性命的金斧劈头盖脸的扔将出去。对面那使鞭的敌手不防他这样蛮干,见那巨斧如巨形暗器一般飞将过来,连忙撤鞭纵身,轻飘飘自马背上飞了出去。跨下马躲闪不及,已被巨斧砸中,扑的一声,脑断颈裂,死在了地上。尔班察乘此空档,一拉马缰,转身就向斜刺里冲了出去。

沈渊在高岗上看见,令道:“现下时候不多,他不熟悉道路,翻不出多大浪来,不必穷追。”他身边的袁昌听闻,躬身奉令,立刻大声向下传令。沈渊纵马下岗,下令打扫战场,将几处泥淖中射死射伤的危须骑兵们用昨夜布在泥淖中的网子拖将上来,剥了衣甲,另作打算。

南宫炽收起手中长鞭,过来向沈渊见礼。沈渊笑道:“好俊的鞭上功夫,当也是步回辰指点的了?”南宫炽听问,微微避开他目光,道:“是,我与小蝶,自小便跟教主……辰哥在一处习武练功。”

两人督着军士打扫战场,随口谈论。沈渊道:“原来‘云裾数步’的柔劲这般的四通八达,无处不能袭人。我倒小觑了这式剑法。”南宫炽听说,沉吟一刻,鞭换左手,鞭梢带响,如一条黑蛇一般,点向两人面前的一棵小树底端。只听“刷刷”数响,树根受鞭之处毫无损伤,树梢却哗哗摇曳,枯叶乱下如雨。沈渊微笑喝彩,南宫炽却叹道:“若是教主来使,这树此时已经脉寸断,十天之内,必然枯死。”他苦笑一笑,道:“所以小蝶学这一式之时,气闷得紧,她本以为教主……辰哥,是要为她摘南山坡上的那枝碧桃花的。”沈渊哈哈大笑,道:“焚琴煮鹤,步回辰好会煞风景。”南宫炽听他笑声爽朗,脸色愈发的苍白,道:“不错,教主也在生气,他指点了小蝶大半个时辰,小蝶还是领悟不到这一式的精要之处。”他看看沈渊,道:“若是沈公子,只怕与教主一式相交,便能看破教主的后招吧?”说着,长鞭轻点,又将昨日南宫蝶舞过的“清露疏桐”与“万倾松涛”使了出来。

沈渊斜他一眼,道:“这两势也是步回辰教南宫蝶的吧?剑势浑成,守御严密,若是对敌中使出来,中规中距,以保护自家要害为要——换成步回辰自己,以破敌为先,决不会这般使剑的。”南宫炽低声应道:“不错。可惜小蝶只嫌这三招变化太多,闹得她心烦,却领悟不到教主的这一番苦心。”

第105章 里应外合

沈渊听他语意甚痴,看他一眼,暗暗琢磨不已。正沉吟间,他从步天北军中所借调的偏将已然过来,禀告死尸收捡完毕,共得一千二百副衣甲,有定泰烙印的战马若干,请沈公子定夺。

沈渊点头道:“甚好,你派人去向北军统帅报讯,说我已经得手,请他按方略行事。”那偏将昨夜被沈渊调来之际,还心中打鼓,心道这位沈公子在教中既无位份,军中亦无实权,若非有北宸令在手,只怕自家统帅也不会委委屈屈地将自己一部军马借将出来。不想一夜奔忙,自己一个小小偏将,便轻易到手这样一个大功,方知沈公子当初在危须国内奇兵大胜,并非浪得虚名。此时听沈渊下令,死心踏地,大声答应,急急忙忙地打马便去了。沈渊倒被他吓了一跳,抱怨道:“偷来的锣鼓打不得,他直着嗓门叫什么?”说着,又对在身后憨笑的袁昌道:“你去把昨夜选出来的那些弟兄们唤过来,先换了危须衣甲再说。记着,长得眼睛深,鼻子高,危须骂人言语说得好的,放在队伍最前面。”

袁昌听言,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他早已养成了沈公子一句话,刀山火海往下跳的性子,立时亲去安排,布置得井井有条。又令人将尔班察的巨斧也拣了回来,选了个身高体壮的士卒,穿了衣甲,扛在肩上。泽中众军不少是与危须人交过战的,瞧得有趣,拍掌嬉笑,又乱学危须人说话,有老兵唱起危须小调来哄人,将个腥风血雨厮杀场,搅翻作了真真假假越王台。南宫炽在高岗上看着,想起自己数日间忧闷不堪的,却不想这一条绝路,被沈渊翻手做成了这样热闹得胜文章。他心中百味杂陈,只策马陪在沈渊身边,怔忡不语。沈渊转脸见他发呆,只笑一笑,问道:“你要的变数已成,此时泽中大乱,南宫蝶当有法子离开宁王,逃出武都郡?”

南宫炽听言,应了一声。沈渊道:“我让袁昌率人护送你去与她会合,只要绕着战场走,到了西军之中,你们便安全了。你爱送她去哪儿,便去哪儿吧。步天教中若有人查问,你们只推到我身上便了。”南宫炽明白这是他在步回辰面前为自己周旋之意,定定地看他一刻,道:“沈公子一力承担,我替小蝶谢过。”沈渊看着他,见他目光中有怔忡悲苦之意,有些不忍,道:“你借宁王妃的使女诱敌,又力敌尔班察,立下了大功,北军将士们都是瞧着的。你……”南宫炽苦苦一笑,道:“多谢沈公子安慰。可是我与小蝶,小蝶与我,自母胎中就在了一处。自小习武学文,随侍辰……教主。在教中诸人眼里,我们兄妹一体,是万万分不开的。”说完,弯住马鞭,向沈渊敛袖拱手,道:“如今小蝶深恨教主,我是绝不能让她再与教主会面的。公子既为我们安排妥当了,我这便告辞。”沈渊点点头,与他互道了一声:“保重。”两人便分道扬镳。

此时泽中定泰军将知道郡中已然生变,外邦大军压制,自是严阵以待。但陶门泽方圆甚广,定泰军数万人分成数部,有依山布霹雳阵的,亦有靠水布尖桩阵的,还有借泥淖布毒阵,借野林布滚木阵的。布的阵势一多,便不免有太过分散,不易遥相响应,因此杨百安有“百足虫”的比方。沈渊亦是看穿了此节,他却比想要硬打猛冲的杨百安更加诡计多端,率部在泽中扮好危须军伍,立刻带着俘虏过来的定泰偏将,直往泽地深处驰去。他曾被尔班察擒获行军,捣起鬼来也就似模似样。定泰军左翼前哨部队沿着一条河汊守住阵线,见一彪危须骑兵呼啸而来,危须新王尔班察那闻名边关的巨斧在队伍前方灿然生光,不敢怠慢,连忙赶到河边,查问端倪。

定泰被俘的那名偏将被威逼着上前,只得隔河喊道:“步天军北军已有动作,宁王请危须王速速进阵,还不快放浮桥呢!”又有军士举起令箭,大喊文白不通的汉话道:“尔等请我王到此,岂敢怠慢!”

定泰守阵的将领谨慎小心,先派了一艘小船过河查看。沈渊纵马上前,叫道:“宁王用鸽子送信,说步天教主不听话,叫我王前去压服。你等这样不恭,宁王大王之怒,流血千里,逝者如斯,奈何?”船上校尉听得直皱眉头,见他文弱,又穿着狐裘陪在“尔班察”身边,想是贴身随从,便在船上陪笑道:“大王莫急,我等也有军令在身,查看完毕,这便放浮桥。”悄声咕噜道:“学汉话从书本子上学,那不是文人放屁,连响儿也没有么?”沈渊装着不懂,骂了一句危须脏话,道:“你说什么?”那人陪笑道:“小哥,你讲危须语算了,我们能听懂。”沈渊一笑,改讲危须语,叽哩咕噜地又将定泰军唠叨埋怨了一通。

那定泰校尉是挑选出来的,通识危须言语,见他语音颇为地道,更信了七八成。听他啰嗦不已,大不耐烦,便瞧了瞧排兵阵形果然是危须行伍模样,马匹上又有自家军中的烙印,再验王命令箭,也若合符节,当下信得实了。便令船中人取出海螺,向对岸呜呜疾吹。又向扛着巨斧的“尔班察”陪笑道:“大王,这边水下有木桩铁刺,请随末将来。”

众骑随河岸驰了数百步,见对岸果然从高坡上扔下滚木浮桥,搭过河面。又有木筏从河汊中出来,拉定浮桥,隐隐地固定在河面上。“危须骑兵”们立时源源不断,快马加鞭地从桥上驰了过去。

守阵将领亲来迎接“危须王”,刚请入营中,沈渊忽地翻脸,暴喝道:“动手!”身侧亲兵一涌而上,将四周猝不及防的定泰军砍翻在地,数名守阵将领俱被生擒活捉。步天军们吹起报警号角,又在群龙无首的定泰阵中四下吼道:“危须王已与步天教结盟,大破宁王!”远处山林中号声应和,一直悄悄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步天北军大部,立时黑压压地涌进了泽中来。

定泰军北部阵线既破,步天军便大举攻入了陶门泽中。沈渊所率的那支以假乱真的危须军伍,又到处闯阵夺关,一忽儿说受宁王之邀,要往武都郡而行;一忽儿又要被俘将领上前,说是后方有乱,要求救援;一旦闯入阵中,立擒主帅。木桩阵便放火,霹雳阵便浇水,毒阵倒进泥淖,滚木阵扔下山岩,将机关尽数破去。到得后来,又干脆四下里大喊,说危须王已跟步天军结盟,要定泰军投降。定泰军未被破阵的,听得满山遍野都是步天军的吼声,吓得军心大动,有的便弃阵归降。便是不肯投降的,也连忙转移,向武都郡宁王中军处靠拢。

此时步天军西军也杀入阵中,他们没有沈渊这般离应外合的便宜,几处受挫,在定泰军的数处阵线中裹足不前。杀至傍晚时分,又有一处毒阵中久攻不下,折损甚多。杨百安觉得自己失教主之欢,要戴罪立功,正在率军猛攻,出力向前。见身边弟兄踩中机关,在泥淖内喷出的毒水中纷纷丧命之时,也不肯后退。大喝着挺刀杀将进去,左劈右砍地连杀数人,但他□□的战马却被毒水溅到了口鼻,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杨百安被甩下马来,立时有定泰军扑上来,挥刀要将他斩入毒泥之中。杨百安大刀已砍得缺刃,拼死架住,见定泰军逼压向己方上岸的少数军士,暗道:“罢休,罢休!”他是宁死不屈的性子,困兽犹斗,大喝一声,一刀将身前敌军踉跄逼开几步,立时数人又围攻上来。杨百安左臂立中一刀,他吼叫连连,以死相搏,决不肯后退半步。

定泰众军正要刀剑齐下,忽听后面山岗处号角声大作。步天军众立时精神大振,喊道:“援军,援军来了!”定泰军将大惊,便见远处黑黝黝的丛林中,金戈齐鸣,马蹄如鼓,一波又一波地涌出了无数步天军众。定泰军虽有毒阵,但已分不出兵背后设防,顿时军心四散,纷纷逃出阵外,统军将领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挥刀自刎。

杨百安等人乘机反扑,攻入阵中深处,不一时已获全胜。见来军乃是北军弟兄,感激万分。正要上前述话,便见前来援救自己的几名统军偏将齐齐迎向树林深处,将林中迤逦前行的一支小队伍拥了出来。杨百安瞪眼细看,被众星捧月围在其中的,竟是昨日从自家军中失踪的沈公子!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也奔跑过去,问道:“沈公子,你怎么在这……”

沈渊已劳碌了整整一夜一日,本就体虚气弱的,此时业已累得筋疲力尽,更无暇理会杨百安问话,只晃了晃头,强撑精神对诸将道:“天黑得透了,定泰阵地也取了不少。你们自回军禀告自家主帅,就说我说的,请他们下令起火焚烧定泰军诸处机关阵地,为武都郡中跟宁王谈判的步教主助兴!”

第106章 比武夺符

步回辰阑夜宴请宁王郑泽,在宴中咄咄逼人,要郑泽退出陶门泽。郑泽哪能容忍?立时翻脸,推了杯盏,拂袖起身,正要开口告辞。步回辰在座中笑道:“宁王少安毋躁,本座驾前,还没一人能拍手便走,不留些物事下来的呢。”宁王随从们皆明白是步天教恃强要挟之意,无不变了脸色,宁王驾前数名内侍立时靠拢,各人目中精光四射,衣袖微扬运掌成阵,死死盯住了武功绝世的步天教主。

汪占泰不防忽然生变,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上去陪尽小心,两边说好话,对步回辰道:“步教主,非是咱家不识好歹多嘴:步教主当初以西北生灵平安为念,受朝廷册封治理北疆,不是已经把地界说妥了么——陶门泽近宁庆二郡,那是宁王的封地,宁王自然也不能撒手不管陶门泽不是?二位同协西北军事,有商有量的,方能平安过日子呢。”

步回辰听他劝的软中带硬,微微一笑,道:“公公说的是,本座既已受封,并不愿让天下人说我是出尔反尔之辈。但是本教百余年严规:入教者皆为兄弟,不得妄加杀害。若有破门出教,谋死教中兄弟之人,天涯海角,也非受教中五刑不可!”他摆弄着手中酒杯,对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众军视而不见,只淡漠道:“南宫蝶已是宁王爱妃,本座既与宁王同殿封王,自不好让王妃一个弱女子身受五曜酷刑。但是——”酒杯在案上轻轻一磕,郑泽听得此声,便是一凛,已听步回辰冷森森道:“宁王妃的卖身赎命钱,那却是少不得的!”

郑泽脸色铁青,无论南宫蝶品行如何,终是他已明媒正娶的妃子,岂能被当作贱民奴婢一般谈论价钱?他怒极反笑,恶狠狠地盯着步回辰,嘶哑笑道:“步教主的意思,是要硬向小王索取陶门泽了?”步回辰微笑道:“岂敢?不过兴戎百战为红颜,本座便成全了宁王这段英雄美人佳话。”

他冷嘲热讽,郑泽已猜出是自己事机不密,勾结危须王一事被他知晓,因此才突然发难。虽然恼怒,却也明白此时小不忍则乱大谋,因此强笑道:“远兜近转,步教主不过是看中了陶门泽东南的几百里土地罢了。要说用此地贺步教主封王的王礼,小王也并不是拿不出手来。不过步教主要小王作贺,那也得让我贺得心甘情愿。”步回辰听他这话,隐然有将自己比作下人之意,针锋相对笑道:“不错,文较武比,宁王划下道儿来便是。”

两人越说越僵,汪占泰已瞧出此事不能善了。知道若是步回辰暴起发难,此地必化血海尸山。当即鼓掌笑道:“两位都是定泰绝顶人物,身边人物更是天下顶儿尖儿的英杰,这一回老奴才倒有眼福了。”又道:“不过在武都郡中,宁王为主。王爷何等心胸,定然不肯占了步教主这个便宜。老奴卖个乖儿,武都郡城上,外墙的烽火阁——”

步回辰微笑,郑泽眼睛一亮。他确也忧虑步回辰武功太强,一上手就是生死之战。己方虽是以众凌寡,但是确也并无十分把握。那烽火阁建在城外,一来稍去步回辰戒心,不必鱼死网破;二来自己也容易调动泽中兵马;当下点头道:“汪内监说的不错,本王与步教主联袂出城,可好?”

步回辰点头应允,两人各率部属,乘夜出城。郑泽有心炫示实力,令亲兵燃起千柱火炬,照得城中一条通衢大道宛若白昼,道路尽处的连绵城墙之上,一座巨大的黑石壁垒楼阁,高耸入天际。残月晨星,泽雾朝露,尽挂在了阁顶的飞檐箭垛之间这烽火阁亦是边关名胜,乃是当年大举开西域之时,都护府中军为守望边关烽火,扬中原军威而建。无数授首长安的异族君王战将,皆先在此叩阁入军,方伏阙长安。定泰一朝的国策不重开边,因此除两百多年前那场沈渊陨命,郑骥断情的边关大战之后,这处烽火阁便为之废弃,两百年来从未派上过用场。

郑泽与步回辰并马纵骑,同至烽火阁。郑泽见步天军虽千余人马,但兵强马壮,人物彪悍,知道便是自己倚众凌寡,也是一场血战,在马背上纵送一刻,已有计较。与步回辰率部从上得阁中三层,在开阔处分左右落座,郑泽甫一挥手,便有几名亲随抬着一个巨大的木图进来,摆在堂中当地,亮与步天教诸人观看。

众人见那木图山岗纵横,河汊湖泽依山傍岭,团圞不断,便知是陶门泽的木图。又见一名宁王亲随奉上一个青铜大匣,郑泽自袖中取了钥匙,亲自开了匣锁,伸手进内,叮叮当当地抓起一把铜符来,往木图上一撒,微笑道:“这便是调动泽中军阵的军符。小王不才,与步教主赌一把西北大势吧。”

步回辰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将铜符一一散在泽中。郑泽玩弄着手底兵符,道:“本王依天罡之数,在泽中布了三十六处军阵。想来步教主的西北二军,也已经进泽。士兵们斩关夺隘,咱们作统帅的,便夺兵符。步教主手下所有熊罴之士,且都下场玩玩。”他拈起一根青铜符节,在木图上磕一磕,微笑道:“另一节都在军阵将军手中,三十六个时辰之内,步教主若能将这三十六节兵符合将起来,小王自当退出陶门泽。”他斜一眼看看外间已经泛白的天空,道:“至于本王麾下宁庆诸郡的军伍,日后自然也当对步天教的军锋退避三舍!”

步天教雄立西北数百年,在江湖中声威赫赫,听宁王赌下若大彩头,各个都心痒难骚。青龙门这些时日一向憋屈难耐,其下尾宿宿主邓成壁有教中“七煞剑”之称,当下纵身出来,叫道:“好,请宁王放下彩头来!”声未歇,剑已至,直向郑泽手上的那一节兵符点去。

宁王身边亲随高手,岂能容他这般轻易夺符?不待他剑尖点至木图之上,一人已猱身飞出,剑光霍霍,接住了他的剑招。两人在木图之上,你来我往地斗了起来。

步回辰凝目看敌人剑法,不一时便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那人虽剑势凌厉,但轻功显然不及,足尖点在木图凹凸不平之间,微有混乱,与手中剑招不能匹配,便减灭了不少威力。步天教中的武学高手们也看出端倪,亦纷纷议论起来。步回辰越听越是好笑,脸色早已和缓下来,带笑瞧着大堂之间剑光闪闪,惟恨那个眼光毒辣,嘴巴讨厌的家伙此时此刻,没有伴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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