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曲
他的眼自密密的睫毛后望过来,我知道他又忆起了往昔的痛苦,便打开食盒将早膳布开:“相公快来尝尝我的手艺,只不过不能又说是你平生吃过最好吃的!”
结果,直到早膳吃完了他都未说一句话,只抿着唇一副淡宁的模样,我有些不悦:叫你不说你便真的不说了?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我跺跺脚飞身朝后园跑去,寻了最深处的一棵桐树躲在上头,半晌之后听见他隐约的呼喊:“小桐,小桐……”
我笑弯了眼:看你找不找得到我!刚闭了气,忽觉树枝摇晃不止,我小心探出头去,咦,没人啊。还在好奇,又恍惚听到他的声音:“申姑娘……”那低缓而撩人的嗓音竟如火药轰然在我脑中炸开!申飞雪那个贱人怎么也来了!我气在心头,一时半会儿也判断不出他们的方位,不由高喊道:“杨严尘你这个混蛋!”
一双臂膀猛地自身后环上来:“唤我何事?”
我一愣,扭过脸才发觉他笑容可掬地望着我,我张口结舌了半天:“你,你……”
他索xing堵上我的嘴,厮磨了好久才沉吟道:“我不那样,你又怎肯叫我,方才让娘子生气了,此刻骂我句混蛋也不为过。”
我总算知道他又在装模作样了,便握了拳头捶向他胸口:“你讨打么?明知道我最恨那女人了,你日后若是再敢见她,我一定不饶!”
“她那样对你,我是断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你纵是不说我也不会见她的。”
如此嬉闹一番,我恍然觉得时光飞快,到了晚间我扯着他的衣袖摇起来:“相公,陪我看月亮好么?”
躺在宽大的枝桠间,我将头枕在他胸口喃呢道:“以前我最喜欢躺在树上望月了,可惜却是孤单一人,凄凉可怜。”
他取下我头顶凤钗,任一头长发流泻开来:“那一晚见你满身的寥落,我就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没有羁绊,若从没经历过伤心事,又怎会漠然怎会无qíng呢?”
他是在说初来天氲阁的那晚呢,我刚弯起一抹笑,却陡然想到他只知寒死了,却并不知前因后果,也从没要求我告诉他什么。我不愿说的,他什么都不问,也不计较我的隐瞒,仍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好。他的包容,他的豁达,无一不令我心生感激,我张口想说什么,却只在他胸口蹭了蹭,听那如暮色般飘渺的嗓音说道:“往后不论是喜是忧,是望月兴叹或是悲秋感怀,都有我陪着你呢。”
我眼儿一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嘟囔道:“相公,你觉得此刻幸福么?”
“只要月儿在我怀里,我便觉幸福。”
我仰起头,看他黑亮的眼珠如晶玉般闪耀:“幸福对你来说就如此简单?”
“得到了便觉简单,得不到的时候怎样都难……”
我默默体味着其中的深意,思忖着到底什么是我能得到的,什么又是我不可企及的,这一想,似乎又过了很久,久到来年的这个时候,我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了,却依然痛得浑身发颤。
此后的三五天,我们像寻常夫妻一般腻在一处,白日里耳鬓厮磨不够,到了晚间,他又会在缠绵之后轻轻环着我的腰:“月儿,我怎么都要不够你,有时候想想,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我和你相守的日子太少太少……”
我听出了他言语里的落寞,便安慰道:“相公,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啊,月儿定会信守约定,绝不弃你!”
他浑身一颤,将我压向胸口:“月儿,你真会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吗?”
我微有迟疑,但还是点了头:与他有约的是叶小桐,而我……或许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也只能选择离开。这一刻的幸福对我来说已是奢求,我要不了,也没有能力回报那么多,只能尽我所能的对他好,只盼能圆他此刻的梦,也填补我心中无尽的彷徨与愧疚。
这一日清晨,我将醒未醒,忽觉鼻翼间苏苏麻麻的,便喃呢道:“相公,别闹啦,痒……”
“懒丫头,快起chuáng了!”耳边是他轻轻的笑,我倏地睁眼,撞进那如新月般夺目的眼眸中,愣愣瞧了很久,他唤道:“月儿,月儿……”一声比一声绵软,一声比一声勾魂,那幽深的黑眸中三分戏谑七分调笑,看得我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我微努了嘴靠过去,他眯起眼掩住其间的异彩流光,就在将要触及的一刹那,我略一偏首从他嘴角擦过,翻身下chuáng跳出老远。他显然是没料到我竟会逃开,扭头怔怔而望,趁这工夫我赶紧穿衣梳洗,刚用青盐漱了口,他便狠狠咬上来,像是惩罚一般用力地吮吸缠卷,直到我瘫软在他怀里,如狂风bào雨般的吻才化作绵绵细雨,点点滴滴润在心头。
我媚着眼瞪他,他松开手将我安置在菱花镜前,取了梳子缓缓理顺了发,我挽了髻点上淡妆,镜中那模糊的影子仅能看出一丝轮廓,他凑到我耳边轻笑道:“小桐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我怎么看也看不够!”
我嘻嘻一笑道:“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他眉毛微微上挑:“哦?小桐什么时候也看得上我了?”
我横过一眼:“看不上你还嫁给你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他展开双臂拥住我:“小桐,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嫁我,别离开我好吗?你若是弃我而去,我一定生不如死!”
我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可这几日他一直未离开我半步,也许,也许只是一时的qíng动罢了,我抚着他的脸颊安慰道:“相公,我一定会在你身边。”直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午后醍醐来报,说是圣山派人前来,我猜到是樊落她们,便提了裙子飞快地跑去正门,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影扑过来,她拉着我上下打量了半天才嚷嚷道:“小姐,你们这么快就成亲了啊,也不等等我们,亏得我和阿痕驾着马车紧赶慢赶,恨不得把那几匹老马给抽死了!姑爷呢?姑爷在哪儿?”
她使劲朝我身后看去,忽见月痕含笑福了福:“盟主。”
我乐不可支地看着樊落张了嘴朝后看去:“姑、姑爷,您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到我后边去gān嘛,也不怕吓到奴婢!”
“二位姑娘一路辛苦了,不如先去歇息,余下的事就jiāo给我来办吧。”
樊落挽着我的胳膊笑眯了眼:“小姐,姑爷真是好男人啊,瞧你不过才来几日便又比原先美上几分,一定都是姑爷的功劳!”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看倒是几日没管教你了,一张嘴更是贱了几分!”
连月痕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樊落哀怨地看着我们撇着嘴再不敢多言,我边走边问月痕:“一路没遇上什么麻烦吧?我看你们驾了好几辆马车来,哪有那么多嫁妆啊!”
月痕垂着眼道:“宫主吩咐要选最好的东西,他们只怕给盟主带来麻烦,不便亲自来,故而……”
我明白,他cao心了那么久,我总算嫁给了杨严尘,算是了了他最大的心愿了,可是这样硬把我和他凑在一起,难免日后会生波折,况且这一次的难关也远非以往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