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曲
他轻笑出声:“我哪里不怕了,只不过不想让你知道罢了,否则你还不总来欺负我?”
我大乐:“好你个杨严尘,竟敢憋着不笑来骗我,看我不好好修理修理你!”说罢胡乱在他身上到处挠起来。他边笑边拢住我的手:“好姑娘,饶了我吧!”我佯怒道:“要我放手可以,你老实说,到底怕不怕痒?”他微微垂了眼,唇边的笑意却是柔柔漾开飘逸不绝:“不怕。”我一顿:好嘛,还真说了实话了。便垂下眼嘟了嘴道:“那怎么办,你有什么弱点快告诉我吧,否则,否则我岂不憋气!”他默然不语,我微微仰起头,却赫然瞥见一个黑影压上来,是他的唇印上了我的额头,那样的温暖而又轻柔,如暮chūn和煦的微风,如夏日温婉的溪水,如初秋素艳的落英,如寒冬柔暖的灵泉,我不禁有些痴了:若是寒,该多好……
华音曼妙
离扩云山越来越近了,我心中常常升起一丝惆怅:不知他们还愿不愿意见我,还有寒,他能接受这样的我么?这三年,他看罢清流兰泉、苍松绿柏,也定瞧见了朵朵林兰纯净芳洁、雅致翩然,树树绯樱如云霞染天、绝艳风华。而我已是残花败柳,又怎能去污了他的眼呢?我可以不理会别人的指指点点,却不能不念及寒,可寒,你知道么,我身子时常透骨的冰冷,幕色下的寂寞与凄凉如何能一夜夜熬过,只有,只有那些时候,才能暖暖的,才能隐约感到,我还活着,还是个妙龄女子,还有几十年痛苦而漫长的煎熬。你会原谅我的对么?无论这副皮囊怎样,一颗心却永不会变。有着那样的过往,念你的心、爱你的qíng,又怎会轻易改变呢?这一日,风轻云淡,马儿踏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直响,我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忽见远处似有城郭,心中不免欣喜万状:咳,午膳总算能吃顿好的了,没有酒喝吃顿好菜也不错了。便开心地捏了捏他的胳膊:“快看,那儿像是个城镇的样子,我们这几日赶路辛苦,不如好好歇一下,如何?”
他一手轻轻抚上我的肩头:“好啊,这几日急着赶路,真是难为你了,怕是肚里的馋虫又犯了吧。”我嗔怪道:“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个饭桶似的,只知道吃。”他轻轻笑开了,手指渐渐滑向臂肘,我心中一动,便扯过他的手把玩起来,如此近瞧,那手指修长有力,虎口处结了层厚茧,看来平日练剑练得辛苦啊,哪像我这样三年不碰剑,一双手重又如初生婴儿般娇嫩。我将他的手翻过来掉过去,这儿捏捏那儿揉揉,玩得不亦悦乎,终于他开口问道:“小丫头在做什么呢,我的手有那么好瞧吗?”我微一仰头,粲然笑道:“男人家的手就是宽大,你看我的手搁在上面竟显得那样小。”
他垂下头,似乎凝眸在我手间,暖暖的气息轻chuī慢拂,我浑身又是一阵苏痒,半晌之后,他缓缓合上手心,将我的小手捏紧:“男人手大些便能好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又带了丝缕柔qíng,宛如莹莹碧水之中滑过一支初艳的粉桃,又似幽暗空谷之下刹那绽放的雪色寒兰,我胸中竟有一丝感动,便抬手将他的掌心贴上面颊,他身子微滞,轻轻挣了挣,说道:“我的手有些凉,怕会冻着姑娘吧。”我兀自捏着不放:“那正好啊,平日里都是你给我暖着,今日我也来投桃报李了。”那手心覆在脸上果然是丝丝冰凉,我一点点挪动,把着他的手指从眉间缓缓滑过脸颊,直至唇畔,直至下颚,一遍又一遍,他的手很快便暖和起来,由一开始的僵直变得绵软而又轻柔,甚至隐隐掩藏了一股热力。
我闭眼感受他指尖粗涩的薄茧柔柔滑过娇嫩的肌肤,两颊竟火热得有些发烫,我缓了缓心神,突发奇想地问道:“相公,你以前可曾如此摸过别的姑娘?”他似乎又埋首在我发间,我只听见一个低切的声音:“不曾……”我一笑,眼波流转娇声道:“那,今后也不许你触碰别的女子!”他似乎吸了口气,随即抬起头缓缓说道:“尘这一生,定不负吾妻!”那嗓音温毅而坚定,仿佛含了几许思慕,缠着几缕qíng愫。我遽然一震,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却不敢多想,瞬间便将它撇得远远的,竭力克制回眸的冲动说道:“真好,以后必定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夫君!”说了这话,心中总算安定不少,却见他另一只手突地松开缰绳揽住我的纤腰,将我压向他的胸口:“你真这样想?”我在他手心一啄,随意说道:“自然是真的了,相公这样好的人世上哪里找啊,又会文又会武,还懂得疼惜人,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到的美婿良人呢!”嘴里说得这样好听,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娶亲?那也要你能娶得到啊,也不知道有谁肯把女儿嫁给你!他挣开我的手,一双长臂倏地在我腰间环紧,头顶的声音有些不稳:“那,待解了轻鸾君的毒,我们一同回去坨坨山拜见你师父,可好?”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却仿佛屏住了呼吸,我竟感觉不到他胸口的起伏。我好奇地问道:“见我师父做什么?你又有麻烦事了?”不待他回答,我忽然抬眼,瞧见那城门就在眼前,便惊喜道:“快进城了,中午可要好好吃一顿啊,这些日子总感觉肚子里饿得慌!”他身子一软,旋即,我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好,一定让姑娘吃个饱。”
只是,进了城,他一直没有松手,我也只好继续坐在马上,晃着双腿左右打量城中景象。看样子这城规模不小啊,市井之中人流如织,街头巷尾熙熙攘攘,我们骑在马上便尽走人少的小径,刚拐出一条巷子,忽然一个红红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到了我的怀里,我定睛一瞧,竟是个艳红扎染金丝流苏的滚边绣球:哈,有趣有趣!这一进城就碰到如此稀奇的事!我举着绣球翻来覆去地看,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物什,做工上好玲珑jīng致,却不知怎的尽往没人的地方丢。正在左右顾盼,忽见那一头有个玄衣男子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猛地瞧见我手中的绣球一愣,旋即激动地大叫起来:“管家,管家,砸到人了,终于砸到人了!”我一乐,这算怎么回事啊,还没等多想,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奔至马前,抬眼打量了我们一番,便大手一挥道:“连人带马统统带走!”就这样,我们毫无反抗地被带走了,站在一间金红炫彩华灯透亮的大厅里,我总算明白了事qíng的前因后果,原来今日是这谢家小姐抛绣球选夫婿的大好日子,可谁知这绣球没往人堆里落,竟是落到了我的身上。而现下这员外将我们带回,便是要定下女婿择日成亲啊!我偷笑几声,一本正经说道:“员外之意我们已然明白,可惜我们只是路过,并未参加小姐的选亲盛会,如何能留下当你的女婿?”谁知那谢员外倒是固执得很:“不行,只要是绣球砸到的,都得留下!”
我瞥了杨严尘一眼,他虽面无表qíng,可眸中流泻的笑意是那样明显,我不由心中一定,便扬声说道:“幸好绣球砸到的是人,若是砸到马儿,难道你把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嫁给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