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曲
孤雁儿
轻云出岫
“明日,便要上山了,你见了他,可还会再看我一眼?”这一夜,他搂着我轻声问道。
我故意笑着说:“我从未说过他在扩云山上,你乱说什么。”“我若是连这点都瞧不出来,那真是枉做这武林盟主了。”我倒是有些稀奇:“做武林盟主跟这个有什么关系?”他无奈地笑笑:“无甚关系,只是我再傻,有些东西还是看得明白的。”
我嘟了嘴不满道:“你实在太厉害了,什么都一清二楚的,我在你眼里岂非没有秘密可言?”
他清澄澄的眼波一闪,似有种愁绪漫溢而出:“我要是真能看透你的心思,又岂会像现在这样痛苦。”我瞧着他,突然妩媚一笑,轻轻吻上他的脸颊:“喜欢我很痛苦么?”他一颤:“虽有几分痛,可更多的却是欢愉,我心甘qíng愿受这些苦,只希望,只希望哪一天能得姑娘垂青,我便是喜不自胜了。”他虽轻描淡写,我却是疼惜不已:哪只几分的痛啊,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是冷言恶语,有时甚至可说是恶劣狠毒至极,也只有你,只有你这个傻男人才会不离不弃,待我一如当初!
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温柔只为我一人绽放,他的吻,轻盈如繁花渐落,若有似无而又掩藏了绵绵深qíng,好似那甘醇绵厚的梨花白,浅啜深饮一路蔓延,又像是浮云掩映下的玉华微月,道道清辉昀洒而落。“你是那样纯美清甜,只怕我尝多了会醉的……”他轻柔的喃呢如同脉脉清泉注入我的心房,我想,醉的恐怕是我吧……翌日清晨,我特意净身沐浴,在包袱里挑拣一番,犹豫不决:今日要上山,就穿上最好的衣裳吧,否则岂不叫他们看笑话了?远远在铜镜里一瞥,柔huáng长裙,隐约瞧见几朵白梅妖娆绽放,顾盼之间衣带轻扬,更衬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我梳发点妆,那娇俏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往昔,只可惜,我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冷漠,却是怎么也掩不去了,纵有开怀时刻,怕也是喜不到心头的吧。
我知道他在外头等候,便打开门跳到他面前,他的眸子倏地一亮,怔怔望了会儿,又拉过我低声道:“山上冷,你为何不多穿点?”我摇着他的手道:“我就喜欢穿这个,你不觉得很漂亮么?”我原地转了圈,衣袂飘扬,翩翩若舞,他的眼眸黑若深潭,隐有道光熠熠闪耀:“你为了他打扮得这样美,他,他必定欢喜得很……”我呆了呆:他竟想到那儿去了!我一笑,扯着他的手说:“走啦,走啦,我急着瞧瞧圣山的风光呢!”将飞霜寄养在农家,我们沿了小道走至密林中,山下阵法奇多,且几处皆有不同,我一心想瞧瞧他破阵的本事,便转首望向他,只见他淡然一笑,揽过我的纤腰:“呆会儿可别乱跑,牢牢跟紧我才行。”说罢几步跨过写有‘扩云山’字迹的石碑,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我心中既是慌乱又是期待:佟叔叔的阵法向来狠绝,这外头的几处尚有破解之法,越往里越是诡秘凶险,且是有去无回,若想回头必死阵中!他,他到底行不行啊?结果,我的担心倒成了多余的了,撒星、雁行等阵他都一一破解,所有机关分毫未动,我抿着嘴实在没话可说了,只由着他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施展身法避过一个个机关。他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我不明所以地瞧了瞧,不由大吃一惊:这……他竟布了新的阵法!我从未见过,怕是这三年来新创的吧,我对阵法涉猎不深,此刻更是一筹莫展。我转眸望向杨严尘:他,真的能行吗?或者我该……未及深思,只听他说道:“走吧。”我惊讶道:“你,这便瞧清楚了?”他回了我个温暖的微笑:“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慕遐君竟然用了浮生君的封号来布阵,果是心思奇绝!”我心中一顿:他竟这么快就看出了门道,我可不想他如此容易就破阵而出,那么……我眼珠一转叫道:“既然你知道怎么走了,那还等什么!”我故意向右侧一个看似死门的机关奔去,他惊呼一声:“小桐!”果然,我触动了机关,刹那间,光影jiāo错、厉气纵横,周围似有狂风刮过,卷起无数叶片呼啸而来!平日里娇弱的小小绿叶,此刻竟变为杀人利器,夹带雷霆万钧之势,如江河决口云卷风急!那来势如此之迅猛,我一时看傻了眼,呆呆立在原地,竟忘了逃命。他一把揽过我,旋身掠起丈高,左右躲闪之际还不忘高声朗笑道:“生门死xué,死门尤生,慕遐君还真是好本事!”我脑中浑浑噩噩一片,环紧他的脖子贴得牢牢的,只觉眼前绿光耀眼刺目,耳畔劲风猎猎,如江河归海般汹涌磅礴。他身姿翩然,在道道杀气之中如游鱼般穿行着,突然一掌劈倒一棵巨树,那凌厉之气顿然消失。我微张着嘴,傻傻看着方才如针似箭的绿叶,此刻尽绵绵软软飘曳而落,好半天才缓过神:“你,你的衣裳划破了。”我揪住他的袖子一瞧,几道口子一直划到皮ròu,留下肌肤上显眼的红痕,呵,还真是厉害!他淡然道:“无妨,你没伤到吧?”我摇了摇头,还沉浸在那震撼人心的qíng境之中:其生若浮,其死若休。这生与死果然虚浮变幻,难测得很啊!当我踏上石阶,转眸回望一眼,喃喃道:“就这么破阵了?我从未想到圣山的阵法竟能如此轻松地破解!”他搂上我的肩头:“你是在夸我么?”我瞧着他眨了眨眼,老老实实说道:“是啊,我倒有些佩服你了!”他轻笑了声,揽我入怀,近来他越发自然地与我亲密,就像此刻,他凑到我颊边亲了口说道:“能得佳人赞许,我实在是欣喜不已啊!”“是吗?”我仔细打量他,“我可看不出你有欢喜的样子。”他脸上笑容一僵,缓下嘴角,一丝落寞便显现出来:“就那么明显么?我,我不想在你面前这样的。”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任谁都瞧得出来吧,我心中一软便环上他的手臂:“别想那么多,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解毒吗,你何需多管旁的事!”他垂首轻叹道:“若真是只为解毒就好了。”我拉着他的手缓步而行,掌心竟微微起了薄汗,只得挣开他的手绞上衣带:所谓近乡qíng怯,便是如此吧,若不是他,我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胆量回来。我一点一点挪着步子,脚下恍若坠了个沙袋般沉重不已。已过了朝云门,山道边隔几步便立了个人,各个神qíng肃穆、仪表威严。渐渐地,我心中的惧意缓缓消散,这些熟悉的景致在梦中也曾依稀见过,如今真实明晰地现于眼前,那种与生俱来的绝然傲气似乎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上了山,我不再只是叶小桐,我还是梨凤,我还是苍国的梨凤公主啊!我闭了闭眼,缓下心神,“还有那么多路,我好累啊,你背我吧。”我摇着他的手撒娇道。
他略一迟疑:“这,似乎不太好吧。”我嘟起小嘴:“那就抱我上山,你可以二者择其一!”他无奈地妥协了:“还是背吧。”我抿嘴偷乐,轻巧地跃上去,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依上他的脊背,他顿时一僵,却转瞬便恢复常态。我晃dàng着双脚打量山阶旁的众人,各个奇装异服,手拿形态各异的兵器,见我们如此模样上山竟连眼都不眨,好似一尊尊大佛巍巍立于山道边。我知道他定也在细心观察,不由得意道:“我魔域的子弟怎样啊,如此巍然大气、自成一统,怕是你白道任一门派都没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