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
韩斐的目光终于落到我面上来,一双眼睛,沉如暮色,藏了一切不显山不漏水,“公主想起来了?”
“关于你的,想起来的凤毛麟角。”我如实回答,“你我一年多前似乎有过什么约定,不过,仅凭一些模糊的片段,我无法了解整个事qíng的过程,过去的事qíng暂且不论,我想知道,你既已知我失去记忆,为何要装什么也不知?”
“我又怎么知道公主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若是假的,是要瞒谁,若是真的,缘由为何?”韩斐淡淡道:“自然是要费一番功夫去查,见公主有难,自当略尽一些绵力解公主之惑。”
我皱眉:“你成日呆在这府里足不出户,竟能查出如此多的事qíng?”
韩斐勾了勾嘴角:“各凭本事了。真假公主别人公不清楚,韩某可以辨别一二的。公主失忆这一年府里上是个什么意思我还是看的明了的,可这并非是我与公主约定范围内之事,我没有与公主jiāo涉的必要,一切遵循约定,我替你查人,你,替我保人。”
我想了一想,恍然道:“莫非我一早就怀疑过驸马,所以托你暂寄府中查证?可……我为何会选你……”
脑中恍惚了一下,记忆深处一个苍老的声音浮现:“公主殿下天xing纯良,从小被过于保护,察觉力太过羸弱,虽说卫清衡能够授予你处事大智,然而此人心胸过于宽容随和,难以让公主做到真正的见微知著,若没有绝佳dòng察之能岂可在朝堂纵横捭阖?老夫收徒众多,要说此节自以韩斐最为卓绝,再不起眼的一个线索都能让他透过分析联想成一张巨大的网,此乃天赋异禀。你可与他多多接触,未必要超越他,能学其一二,便是日后傍身的本事。”
韩斐摸着琴上刻纹,道:“公主是又想起了什么吗?”
我问:“你说下毒的人不是驸马,是何人?”
韩斐道:“公主只让我查出驸马是不是下毒的人,至于是何人,我可以选择不答。”
现在,是在比拼还是斗智呢?我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眸,无波无澜。
“你不愿意说,我也无可奈何。不过这趟江浙你是去定了,太子说的对,监察使,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韩斐悠然道:“我若不愿意,天下间没人bī得了。”
我闻言道:“如果你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任务,也的确是没有叫你前往的必要了,就当是我和太子看错了你。”
韩斐面上一滞。
我道:“你各有志,若你觉得这般吃好喝好长长久久风风光光尽享人世是你的意愿的话,我无所谓,就当是养了一条寄生虫。”
韩斐冷笑:“公主这是在激我么?”
我道:“韩公子,我为什么要激你?不错,我起初是因为太子委托才来询问你,后来也的确只是想摆平这件事,用计bī你做这个监察使。直到方才,我才发觉到可笑,江浙水患不止,朝中有异心者趁虚而入,有多少无辜百姓沉陷其中,我们是要选一个有智有谋有贤之人担此重任,救重灾,送军粮,斗权势,斗恶徒,斗寇匪,安民心,不是去体验民间游戏,更不是用那些算计人心的法子去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如果是赶鸭子上架,要么死于非命,要么独善其身,要么同流合污,这趟差还有什么非你不可的必要呢?”
韩斐咬唇片刻,闭目焦躁道:“既然如此,公主何需多言。”
我看他这般,只点点头,道:“本宫确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想了想又道;“对了,你方才问我,关于你我究竟想起了什么,说真的,你我之间的事我是真忘个gān净。不过,我还记得当年的琼林宴上,金榜题名的学子俱是众星捧月,独你一言不发,看去狂傲不羁,可当父皇一一问起你们的志向进,你只答一句:“只求无愧天地,做个好官。”这种陈年往事或许你早就忘了吧,可我还记得。那时你不过是一袭青衫,却比谁都要耀眼。”
说完这番话我没有再犹豫,转身离开。我走的不紧不慢,心中一步步默数,直到百步时,终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公主。”韩斐撇了撇嘴,道:“虽然明知这是公主的计谋,不过,公主这个赌,羸了。”
我回过头,韩斐的眸乌灼灼的,那股不可察觉的光芒逐渐浮出。
我笑了笑。
韩斐补充道:“不会是赶鸭子上架。”
他居然还记着这句话。我啼笑皆非:“我明白。”
韩斐见我死瞧他,哧地笑了,“公主还惦记着,究竟下药之人是谁吧?”
我轻咳一声,道:“能知道当然能防着点,你不想说也不打紧。”
韩斐近前两步,低声念了一个人。
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地道:“谁……你说谁?再、再说一遍……”
“太子。”
第十八章
我目瞪口呆了很久很久,终于一合掌,“居然是他耶!”
韩斐眼睛有些睁不开了,抽着嘴角道:“公主这是什么反应?”
我将掌心覆在额上,使劲眨了眨眼,笑道:“你不知道,我回朝以来一直担心,我这太子弟弟看着这么纯良无害,以后如何担当大任?会不会我一闪人他就被灭掉了?唉,这下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是胸有城府,善于谋略的,连我都给摆了一道,孺子可教。”
韩斐:“……公主,您可以离我远点,我怕我忍不住以下犯上……”
我识趣的倒退两步,“好啦,你都知道我这是在自我安慰,努力的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事qíng发展,你不认为这是一种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么?”
韩斐:“这个不叫乐观,叫白目……”
倒真的是白目。
太子。
这个答案纵然是在意料之外,亦是在qíng理之中。
两年前冬,父皇病倒,在满朝文武的反对和弹劾声中,年仅十四岁的他走向了权势风làng的中心。
在此以前,有一个太子叫萧景岚,受皇帝宠信,得百官敬崇,在朝上,激浊扬清,在民间,潇洒疏阔,可以说是汴京最耀眼的皇子。
自此以后,那个和萧景岚形影不离,庆国最不可一世的萧其棠成了他的辅政监国,不论是首辅、次辅、四大家族还是王公贵族,看的都是公主的面子。
我想,是我一直忘记,太子都快要十七岁了。而我,正是在十七岁时执掌这个监国印玺。
韩斐打断我的思路:“公主在想什么?”
我摸了摸头,道:“突然闪过了许多事,看来我是需要多刺激刺激才能早日恢复啊。韩斐,你是从何处知道太子对我下毒之事?有确凿的证据吗?”
韩斐将双手放在胸前,道:“公主可记得您和驸马之间的事么?”
我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您和驸马成亲了大半年里几乎不曾与我说过话,有一天,却忽然找来了,给了我一颗药丸,让我查出究竟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