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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完结

作者:白日梦0号 时间:2020-02-15 07:46:51 标签:古耽

肖余庆仔细瞧了瞧,顺势便将三根手指搭上了那胖子左腕,捏着颔下一缕长髯沉吟片刻,方松了手,拾起笔墨书就一道方子,递了过去,道:「无甚大碍,吃上七日也便好了。」

那胖子是奔着肖春和的名头过来求诊的,孰知临到跟前却是换了个从未见过的郎中,也不知这老者是谁,医术如何,便不大乐意接那方子,只问:「敢问您老日常在哪儿行医,这济世堂我也来了十几年,怎的从没见过您?要不等肖大夫回来,看看这方子,若是对症,我再拿去抓药,也省得白花我药钱不是?」

肖余庆自当上掌院,这些年来便多只为帝后二人诊脉,连勋贵之家亦是难得请动,今日心血来潮在自家药堂露了一手,竟碰到个不识货的当面质疑,不禁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正要表明身份,却见身侧侍立的少年从中接过那方子,道:「这位大爷,您身上起的乃是湿疹,这疹子多发头面、四肢,其形一如铜钱,若不及时医治,便蔓得全身都是。这等病原是血虚湿蕴所致,这方子中所列地黄、茜草、蛇蜕、甘草等物,正是清血解毒之药,只是您除了湿疹之外,又有面赤鼻齄之症,是以又加了防风、蝉蜕、土茯苓等,祛风止痒,再佐以白芷,排脓生肌。这方子极是对症的,您只管放心抓药便是。只是这位大爷,您身上湿热内蕴,所得之症又发于体表,饮食上须得忌口,不宜膏粱厚味,油腥、甜腻之物少食为妙,鱼虾、牛羊肉等发物更是碰都碰不得,不止服药之时如此,便是病去之后,日常所食亦以清淡为好。」

那胖子识得谢霖是肖春和带在身边的药童,便同半个徒弟般,听他这样一番讲解,方才信了,连连道谢,接过方子去了柜上抓药。

第十一章

肖余庆满拟要与那胖子口舌一番,不想身旁这少年小小年纪,竟如此精于医理,不止熟知药性,便连君臣佐使亦能清清楚楚讲解出来,目中不由露出赞许之色,连连点头,问道:「你叫甚么名字?可是春和新收的徒儿?」

谢霖方才站在一旁,于这老者下笔之时看得一清二楚,待那一味味药材写出来,便知此人必是一位杏林高手,不免心中敬重,言辞间更是十分恭敬,回道:「小的谢霖,乃是这济世堂的伙计,蒙肖大夫青眼,得以跟在身边学医,只是尚未得允列入门墙,故此不敢妄称师徒。」

肖余庆上下打量一番,见谢霖穿着确是自家伙计装束,只这份言谈举止,却绝无市井之气,倒可称得上文质彬彬,又见他回话时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更是喜欢,便存了考校的心思,当即指了指下一位病患,道:「你来诊脉,与我说说这人病症如何。」

谢霖眨眨眼,一躬身,「是。」转头对那病患道:「劳烦这位夫人伸手来与我摸一摸脉。」

那病患乃是个有了年纪的布衣妇人,被个年轻后生搀着坐到桌前,见状笑道:「一介民妇,可不敢当小郎中如此称呼。」说罢伸出一只手来放在脉枕上。

谢霖于她寸关处摸了有盏茶时分,又叫妇人吐出舌头来看了一看,方才问道,「日常饮食如何?」

不待那妇人回话,那年轻后生先道:「便是吃不下东西才来看诊的,足有个多月了,我娘每餐连半碗饭也吃不得,只说无甚胃口。」

妇人接着道:「也不知怎的,这些时日只懒怠动弹,也不觉饿,硬吃下去,便觉腹中胀闷得慌。」

谢霖又问,「可有腹泻之症?」

妇人道:「原是没有,便是这几日新添了这个症候,每日五更时分必觉腹中绞痛,需得大泄一场才觉好些。」

谢霖问完,心里有底,向肖余庆道:「这位夫人舌淡苔白,脉细弱,腹胀纳少,食后胀甚,肢体倦怠,神疲乏力,五更泄泻,泻后则安,乃是脾虚之症,实因脾虚失运,湿注肠道所致。治则需健脾渗湿止泻,当可见效。」

肖余庆听后并不言语,亦将手搭在妇人腕上诊了一回,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道:「你且写个方子来我瞧。」

谢霖取过纸笔,略一思索,俯身写到:人参三钱、茯苓三钱、白术三钱、山药四钱、白扁豆四钱、莲子三钱、薏仁四钱、砂仁八分、甘草一钱、桔梗一钱。

书毕,将方子交予肖余庆验看。

肖余庆细细看过,待看到桔梗二字,不禁拍案称绝,大为赞叹,「脾胃喜燥而恶湿,此方中,白术、茯苓、山药、莲肉、薏仁,均甘而微燥者也,砂仁辛香而燥,用以开胃醒脾,桔梗甘而微苦,甘则性缓,故为诸药之舟楫,苦则喜降,则能通天气于地道矣。我朝药典中亦载有类似验方,却无桔梗一味,此方远胜之,大善。」注那母子于肖余庆所述医理全不明白,但其夸赞之意却是听懂了的,自肖余庆手中接过此方之时,便不似方才那胖子般半信半疑啰里啰噪。

便在这时,肖春和如厕回来。他这一泡尿憋得甚久,尿完又忍不住大泻一场,不免耽搁些时候,急急忙忙赶回来,却见三伯竟代自己坐诊,惊讶之余,不免同那母子道:「我这三伯自来只为皇上看诊,等闲勋贵都请之不动,你恁好运道,今日竟能撞见他老人家亲来坐堂。」

一众病患这才晓得眼前之人竟是宫中御医,顿时俱都又惊又喜,不由一窝蜂似拥上前来,这个道:「劳烦您与我看看。」那个说,「先与我治,先与我治。」

将个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肖春和情知自家这位掌院三伯公务繁忙,极少闲暇,难得出来一趟,却因自己一句话被困在此地,不禁深恨自己多嘴,正要上前拦阻一众病患,却听肖余庆道:「莫挤,莫挤,一个个来。老夫挨个与你们看就是。」

前来济世堂买药之人不少,这等热闹落在眼里,自是遮掩不住,自有那好事又嘴快的出门宣扬,「肖家的掌院太医今日来堂里坐诊啦,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有疑难杂症的快些来看罢。」

不多时,那前来看诊的便排出一长串去,直排到了街上。

堂中伙计早已看出苗头来,赶忙去知会一声掌柜的,肖贵得了信,颠颠地从后院跑过来,与东家见过礼后便领着伙计于堂中照应,直忙得脚不沾地。

肖春和不想片刻之间已成这幅局面,只得挽了袖子上前磨墨打下手。

肖余庆见状道:「不必你伺候,人忒多,你分些人过去看诊。」又一指谢霖,「把这小子与我留下。」

肖春和赶忙应一声,「是。」去旁边一张桌子坐了。

堂中伙计们极有眼色,见肖春和单坐了一桌,不待掌柜的吩咐,便与一众病患道:「我家肖大夫医术乃御医亲传,师徒一样高明,何苦非扎在这一堆里,等到天黑去,说不得还轮不到你。」

左右劝着,分出一半来到了肖春和桌前去。

肖余庆浸淫医道数十年,到此地步,已是风光无限,目下所虑者,唯「传承」二字而已。纵观肖家后辈,长子固然精明强干,不拘是处置族务,抑或打理家业,足可倚重,却唯独于医道一途悟性不足,长女倒是聪慧过人,奈何已嫁了出去,余下三子一女皆碌碌之辈,更是指望不上,旁系子侄中,唯肖春和一人可堪栽培,故此不免心下不足,忧心肖春和之后再无后继之人,因而时常想着再寻个悟性既高又有志于此的后生收为徒儿,也好与肖家互为臂助,奈何蹉跎至今,始终无人能入得眼中,不料今日撞见这谢霖,天资出众,生平罕见,不由得便起了收徒的心思,当下便将人留在身边,凡前来看诊之人,自己诊脉后,亦让谢霖也诊上一遍,叫他开出方子来,自己从旁指点,着意查看。

谢霖心知复仇一事少不得借助肖家,如今既见肖家家主待自己颇有几分青眼,自是打点出十二分精神来,一展生平之学,投其所好。

这一老一小腹中各有盘算,倒正中对方下怀,一教一学,不过半日光景,已是生出如许默契。

待到晌午,眼见求诊之人渐渐少了去,肖贵生怕累着东家,上前道:「忙了这许久,老爷且去后堂歇歇,用些茶饭。」

肖春和亦劝道:「掌柜的说的是,剩下人不多,侄子应付得了,三伯还是歇歇去,千万莫累着。」

肖余庆已有了年纪,坐了这半日,亦觉出些倦意,道:「好,便听你们的。」

起身时看一眼谢霖,「伺候老夫半日,想来你也累了,歇着去罢。」

谢霖忙道:「能得老爷指点,实是小的福分,哪里称得上累。」

肖余庆捻须微笑,点一点头,继而由肖贵陪着,去了后院休息。

肖贵一早已让伙计从泰和楼订了桌席面送来,扶着肖余庆到正堂里坐下,一番斟茶布菜。肖余庆用过饭,端起茶来,问道:「这个谢霖是几时来的堂里?平日里行事如何?」

肖贵回道:「前年冬日里来的,到如今也有一年半了,先是在药库里做事,极伶俐勤快的一个孩子,我看他是个可造之才,便调到前堂柜上,又被春和看中,要了在身边做事。」

又将谢霖如何进的济世堂,如何在由药库调至前堂等等讲了一遍。

肖余庆听得十分仔细,及至听说谢霖乃是跟过世的父亲学得一身本事,又随兄进京谋生,不禁又问,「你说他是荆州人氏,可查过底细?」

肖贵道:「自是查过的,进门当日,我便要了他们兄弟进京路引来看,若是有假,咱们堂里也不敢收留。」

因着济世堂供着宫里一应药材,凡进堂里做事之人,必得是身家清白之辈,也是为防歹人混了进来,当真惹出甚事,肖家难逃干系,是以肖贵于用人上一向谨慎。肖余庆信得过他,听如此讲,便再无疑虑。

不一时,肖春和忙活完了,也进到后堂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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