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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然劫

作者:南康/白起/康康 时间:2023-03-16 19:37:24 标签:南康白起康康 hp同人

到了林家客栈,立于门前,少言有些失神。熟悉的气味、人来人往,一样的热闹。
在午后的阳光里,少言仿佛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瘦弱少年,怀抱着蓝布包裹怯怯地走进客栈,对老板说:「可不可以给我份活计做?」
一直积极地活着,就算在丁家这个让他万分厌恶的泥沼里,他也很积极地活着。虽然丁老爷不把他当作儿子,虽然他也没有把丁老爷看作是父亲。虽然那些少爷不把他当兄弟,那些恶毒的、尖锐的谩骂,那些拐弯抹角、含义不明的嘲讽,面对这些,也不曾起过退缩的念头,他的人生是自己的。
但是,假如……只是假如,他不曾为了求药而去丁家,不曾答应五爷那个条件,不曾对五爷心有所属,现在他会怎么样?在做着着什么?
细不可闻地叹口气,他终于还是走进了阔别七年的林家客栈。
迎面依然是那个齐胸高的红木柜台,林掌柜就曾坐在那里劈里啪拉地打着算盘。柜台旁是小门,林大娘就曾掀起了帘子喊道:「老头子,小兔崽子又跑哪去了?」现在,那些没灵xing的桌子椅子还健在,那些会哭会笑活生生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让店小二在前头带路,少言掀帘子进了后堂,只见林文伦盘膝坐在chuáng上,身下垫着一块凉席,胸襟敞开,挠头皱眉地看着手中的册子,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恶狠狠地说:「我不是告诉别来打扰我!不管谁来,一律不见。」
少言摆摆手让小二出去了,笑着说道:「好啊,林大哥不见我,那我就回去了。」
听到少言的声音,林文伦飞快抬起头,满脸的惊喜,跳下chuáng一拳捶在少言肩上,「嘿,你这小子怎么来了?终于想起我这个林大哥了?」
「今个儿便是端午,特地找林大哥你喝酒来的。」
林文伦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说:「想喝酒你可是来对了地方,别的不敢说,论起藏酒,我林家客栈称了第二,就没人敢自称第一。小子,你等着。」说着掀帘子向外吼道:「小兔崽子,到酒窑里把那几坛状元红通通给我搬来。」小二嘀咕了一句,林文伦喊道:「少废话,去和师爷说再另找几坛酒给静王府送过去,这几坛我要了。」
听着林文伦对伙计呼来喝去,少言无所事事,拣起林文伦扔在凉席上的书册。一看之下,只觉得一股热气轰的从脚底传到头顶,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原来拿在手中的既不是什么野史游记,也不是客栈的账目,却是一本chūn宫。书册里尽是男男jiāo媾的图画,旁边还有文字记叙。jīng良的纸页之上,满是luǒ身、半luǒ的男子,或是互相追逐、或是互相嬉戏,异常生动,更有三人四人聚在一起。一时间,仿佛手中握的是烧红的烙铁,急忙把它扔下。
抬起头,却看到林文伦黝黑的脸上也是红云弥漫。少言有些窘迫地在凉席上坐了,搭讪着说:「这才刚过端午,天气变化不定,你怎么现在就用上凉席了?」
林文伦拾起chūn宫书,放在一排书之后,说道:「我练的是外家功夫,怕热不怕冷,现在用凉席正合宜。若等七八月天气热上来,那就是生不如死了,每晚总要冲个三四次才能入睡。」
一时间两人俱无话,林文伦窘,少言比他更窘。
半晌,还是少言先开口,说道:「上次听你说要带我去祭祠林伯伯林大娘,本来想着清明已过,现在去拜祭不合时节。但实在是于心耿耿,正巧今日有空,便过来了。」
林文伦脸上的cháo红终于褪去,又恢复了半个市井泼皮的模样,笑着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很好。我们这就走吧,回来再喝酒。」
少言也站起身随他向外走,「只是来得仓促了些,没买些香烛三牲,这样就去未免不敬。只好路上看着采买些了。」
第十一章
两人并肩向城外骑去,只见一路上,住家、店铺,门前俱都悬着菖蒲艾糙。街上的小儿手里握着粽子,手腕、脚腕、脖子上拴五色线,打打闹闹。更有三五成群的成年人笑语晏晏,赶着去城外观看赛龙舟。
林文伦的坐骑是匹高大神骏的「紫骝」,少言所骑则是匹长腿长身的白马,一个威武,一个儒雅,路人无不侧目,纷纷猜测着这不知是哪家王孙公子出游。
出了城,人流骤减,路也变得空dàng起来,林文伦指向西南方山峦起伏处说道:「由此向西二十余里有座白马寺,你可知道?」
「知道,」少言颔首,「前年自长安返京,途中经过,曾进去一游。」
林文伦摸着紫骝的鬃毛说:「他二老生前常抱怨说经营客栈,整日里吵吵闹闹,不得清闲。他们故去后,我便将他们葬在了白马寺的后山之上,依山面水,清静之地。」眼圈一红,忙扭过头不让少言看见。
少言伸手抚上他的肩说:「林大哥无须伤神,你既有此心,已是孝顺十分。又将客栈打理得如此之好,让林记的招牌在京城发扬光大,二老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十分欣慰的。」
两匹骏马一路奔驰,到得白马寺后山,沿着清幽小径拾阶而上,信步向后山走去,一路上古木参天,绿荫匝地,更有山林特有的幽香缭绕鼻端,闻之暑气顿消。两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一片五六丈高的石壁阻住了去路,抬头看时,石壁上「白马」两个大字映入眼帘,笔迹雄浑有力。
绕过屏风似的石壁,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扯得袍角猎猎作响。林文伦转身将少言护在了怀里,说道:「山里的风最是yīn冷。」
少言推开他,笑着摇摇头,「林大哥,我又不是深藏在闺中的弱质女子,这点风还受得起。」说着,越过林文伦便向前走去,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山壁后竟是一个方圆十来丈的平台,三面皆空。极目远眺,清水河便似一条玉带般蜿蜒盘旋于山脚,面临云海凭空当风,少言心胸为之一慡。
「便是这里了。」林文伦醇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言转头看,两个白石砌成的坟墓并立于石壁之下,左面的碑上写着:「先考林公桥之墓」,右面的写着:「先妣林伍氏之墓」。少言忽然之间忍不住满腹的悲哀,急走几步抚上那汉白玉雕就的石碑,想起林掌柜带点责备地说:「你这孩子!」言犹在耳,说话的人却是长眠于此了。
凭吊了一会儿,少言这才想起,在城里时只顾着躲避人群竟忘了买香烛。出了城,又与林文伦一场赛马,兴高采烈,竟是谁也没想起这件事。思索半晌,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掏出几块龙涎香,用火折点了,恭恭敬敬放于墓前,一撩衣襟跪在坟墓前,林文伦也跟着跪下,两人各叩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来。
林文伦上前一步,将石fèng中钻出的小糙拔起,说道:「自从你走后,老爹他还时常提起,说不知道你娘亲的病怎么样。」少言心神激dàng,两滴泪珠夺眶而出,哽咽着说道:「当年我只身来京城,多亏林伯伯收留,才不致栖身路边。这一番恩qíng,叫我如何报答。」
林文伦伸出拇指,抹去他脸上的泪珠,笑着说:「傻瓜,老爹他又不是贪图回报才收留你。若是心里有愧,等会儿付了酒钱便是。」
听得少言破涕为笑,说道:「也不知羞,还故人呢,喝你一点酒,就赶着要酒钱。」
拜祭完,两人在平台边坐了,双脚悬空,谈谈说说,任山风掠过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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