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雪
任务艰巨,时间紧迫,我不能再胡思乱想。我决定先带着gān粮离开密林,按照地图的标记去追踪目标,当然在这之前,我要找一处溪水清洗一下身体。自己的血我见过太多,却无法忍受别人的血,尤其是因我的杀戮而残留在我身上的那些,仿佛一点一滴都附着亡魂的砺气,会啃咬进我的肌肤,侵蚀我的ròu体。我更加厌恶如此肮脏的自己。
这次不仅是心灵上的煎熬,清虚道长临死前拼力击出的一掌还镇伤了我的内脏。刚才一直qiáng撑着,现下终于还是发作出来。嗓子一阵腥甜,我连着吐出几口鲜血,痉挛和疼痛依然没有好转。我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已经走到了密林边缘,眼前便是一条小溪。我想或许洗个澡再躺一会儿,我就可以缓过来。
我没有想到这次伤得不轻,我竟然没有挨到小溪边上就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隐隐约约地还存有一点意识,我想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却没有力气。
天好像忽然yīn沉下来,不一会儿电闪雷鸣,竟下起bào雨。豆大的雨点密密地砸在身上,敲打着我的知觉。痛,由内脏传出,蔓延至全身;冷,我下意识地蜷缩,却感到肌肤滚烫。也许是这一次的内伤再加上高烧淋雨,牵动了从前的那些旧伤,曾经折断的肋骨和一些较深的伤口竟也像要撕裂般痛了起来。
我痛得窒息,血禁不住从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我不知道我这样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以前每逢bào雨,旧伤顶多是隐隐作痛,而今这次竟然发作得如此厉害,让我难以忍受甚至产生了死的念头。可惜我现在的qíng况,就算自尽也已无力。更何况我不能死,我死了,爹爹怎么办?
我尽量集中jīng神,希望能够引导自身内力,缓解痛苦,但是内伤严重,内力竟然凝聚不起。我仍是不肯放弃。曾听人说过,只要求生的念头不灭,人就不会轻易死去。
因为疼痛的亢奋,我一直保持一丝清醒,迷迷蒙蒙之间,我感觉有人走近。在那人不顾我满身泥水血污,毫不犹豫将我抱起的一瞬,我知道我有救了。
他将我抱入一个山dòng,把我放在地上,捡来gān柴生起一堆火,又在dòng中四下寻了gān糙树叶。我当然不会奢望那人是为我铺设chuáng铺,他能把我抱进dòng中避雨,我已感激不尽。看那人的衣着还有头上戴着的斗笠,我想起他应该就是之前赏赐我茶水的好心人。他应该目睹我杀人,会否抓我去官办,还是因为看上了我的身子而救我?
那人呼吸绵长,内功不弱,我未受伤前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如今被他所救或者说落在他的手中,恐怕轻易是逃脱不掉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一遍一遍安慰自己,他既然把我抱进山dòng应该不是想要我xing命,只要我能活下来,就一定有办法的。
他用gān糙枯枝铺好一个简陋的chuáng铺,又来到我身边,把我抱起轻轻放在chuáng铺上,脱去我的上衣。我无力挣扎反抗,就由着他摆弄,等待着他脱去我的下衣,尽量放松身体迎接随后的剧痛。
然而一切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是一只手扶着我盘腿坐好,另一只手抵上我背心大xué。他竟然是用真气为我疗伤。他小心翼翼地牵引我的内息循环周天,一遍一遍不惜耗费自身气力。
我觉得内腹的疼痛渐渐缓解,真气运行越来越顺畅,身外的感觉越来越淡,慢慢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等我再次清醒,dòng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she入dòng中,好像是早上。
那个人就躺在我身边,他耗费了过多的真气,应该非常疲倦,想是睡着了。我突然产生一股qiáng烈的好奇,想看看我的这位救命恩人的真面目。也许此刻我无法报答他,但是只要我知道他是谁,就有机会报恩。
我鼓起勇气,轻轻掀开那层青纱。
“啊!”我禁不住叫出声来。他竟然是袁二少爷!
他被我的叫声惊醒,一睁眼已经知道瞒不住了,索xing摘下斗笠。他起身拥我入怀,动作温柔至极。
我在他怀中惊慌失措,颤声道:“对不起,二少爷,我不知道是您。”
他却激动地不肯放开我:“阿凉,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没有死,我有多高兴!”
是啊,我没有死,我被二少爷找到了。我是否该跟他回去呢?于理该当如此吧,但是我怎能丢下爹爹?若我必须要跟二少爷走,也要对现在的主人有个jiāo待才行。然而我内心深深恐惧,现在二少爷虽然对我关怀照顾,还为我疗伤,下一刻或许又是一顿折磨。我根本不了解他的心思,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令他满意。
他或许看到了我眼中的恐惧,或许感觉到了我身体的颤抖,他问我:“阿凉,你怎么了?你还在怕我?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我低垂眼帘,尽量绽出谦卑恭顺的笑颜:“二少爷,见到您,阿凉很高兴。谢谢您刚才为阿凉疗伤。”
我好像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哀伤,他松开手,表qíng僵硬,却还尽量笑着:“不要怕,我不会再伤害你的。我找到你,就是为了要把你留在身边,好好照顾你。”
我往后退了一些,从gān糙垫子上退到地下跪好:“二少爷,我现在有另一个主人。他救了我和我爹爹的xing命,如果您要带我离开,希望您能通知他。”
“你就是为了现在的主人才去杀人的?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主人在我第一次出任务之前,叮嘱过我就算死也不能说出师承和刺杀的任务,为了大家的安全必须保守这些秘密。所以我摇头:“现在的主人不许我讲的。”
二少爷显然不满意我的答案,他靠近我。我以为又该是一番拷打,我认命地闭上眼。他却没有再动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你不说,我也不bī你。希望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可以吗?”
他的话很奇怪,他想让我留在他身边,需要征询我的意见吗?但是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我小心翼翼道:“我现在的主人还有事请让我做,我不知道是否该留在您身边。”
他苦笑:“他又让你去杀谁?你何时能见到他?”
我猜测道:“我想这次任务完成时就能见到他了。”
“那好,我帮你尽快完成任务,陪你去见你现在的主人,求他放你跟我走。”他的语气很坚定不容置疑,随后又缓和了下来,温柔对我道,“再说,你目前的身体,你的伤势,没人照顾可不行。”
我想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资格。我应该听从二少爷的安排。没准主人能够同意继续救治爹爹,又放我随二少爷离开,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样子。然后就像曾经约定好的,再过一年半我就能回到我第一个主人身边。真是很美好的幻想,不是吗?可是我现在的身体,能支持到那个时候吗?
二十二 天一
原以为在宋国茫茫人海之中寻找阿凉,所需要的时间和耐心的都是无法想象的。我早有了类似的思想准备。可是上天也许开始同qíng怜悯我,有意帮了我一把。
我那时正带着两个侍卫在宋辽边境徘徊,毫无头绪,忽然接到了辽帝,也就是我父皇的口谕。说是宋国有位大官想要叛逃出境,如果我们辽人能保他平安,他将献上详尽的宋国布防图。原本派去与这位宋国大官接洽的是我的一位表哥,大约是某某亲王,结果事qíng还没办我的这位表哥就不幸的在开封附近被人暗杀了。现在宋国君主和宋国的武林人对我们辽人的敌视qíng绪越来越大,暗杀活动猖獗,辽国官员都不敢轻易入宋境送死。正巧我在,最好能帮忙将那位宋国大官安全送入辽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