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雪
我和阿凉回到幽魂的落脚点。我把包袱jiāo到幽魂手里,与他一唱一和把戏接着演下去。
阿凉刚受了那些折磨,身体不适,但是没有幽魂的话不敢离开,只是qiáng撑着静静地跪在一旁等待吩咐。
我看准时机,忽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又假装一阵剧烈的咳嗽,再闭住呼吸,压低脉搏晕厥过去。
“爹爹!”阿凉见状惊慌地扑过来,“你怎么了。”
幽魂早知我的计划,于是假装惊讶地走过来,俯下身子试探我的鼻息和脉搏。而后轻叹一声道:“阿凉,你爹爹他好像中了一种奇毒。”
“爹爹中毒了?为什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或许是我的仇家暗算的,大约他回来的路上就已中毒,毒素潜伏了好几日,到现在才发作。”
“主人,我爹爹他还有救吗?”阿凉声音哽咽。
“这个么,他中的毒还是可以解救的。”
“求求主人,救救他吧。”阿凉跪爬两步抱住幽魂的腿,“求求您了……”
“虽然他只是我的奴隶,生死于我微不足道,不过要救他也可以。”幽魂慢条斯理道,“但是解毒极耗时间,所需药材价格昂贵。把你卖了恐怕连个零头都凑不够,况且我还有许多买卖要处理,没空闲。”
我眯着眼看见阿凉默默的哭了,泪水珠串一般的滑落,他哽咽道:“阿凉知道自己没用,下贱卑微,但爹爹是阿凉唯一的亲人,阿凉真得很想救他……哪怕让我死上千百回,生生世世为奴,只要换得爹爹xing命,我也心甘qíng愿。”
“其实你也不用死。如果你帮我做买卖赚银子,我或许能分出时间研制解药。”幽魂慢慢步入正题。
阿凉迷茫地问道:“我只会一些低贱的工作,如何能帮主人做买卖?”
“我做的买卖很简单,就是杀人,用人头换银子。我不是教过你武功吗?你替我去完成杀人的任务,我就有空给你爹爹配解药了。”
“杀人?……我怎么敢……怎么可以?”阿凉惊疑道,“……我从来没有做过……”
“凡事总有个开始。”幽魂从怀中掏出蒋氏兄弟的画像,在阿凉眼前展开,“买家出价三千两银子买他们两人的头。这两人是无恶不作的坏蛋,死有余辜,以你现在的武功杀他们易如反掌。”
阿凉怔怔地看着画像上的人,喃喃道:“是他们?我刚才见过的……他们确实不是好人……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不敢去杀他们,我也不会bī你。只是时间拖得越久,你爹爹中毒越深,再过两三日就算有了解药也回天乏术。你好好想想吧。”幽魂缓和了语气,“当初我救你收留你,是看你根骨好;教你武功是为了将来让你替我办事。我是你的主人,我的命令你不能违抗的,我早晚会让你去杀人的。只是我不喜欢qiáng迫别人,你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从来没救过你们父子,你留在这里好好陪你爹过剩下的日子吧,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主人。”
“主人!求您不要抛下我们。”阿凉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上了我们设好的圈套,“……既然您早已打算让我去杀人的,主人的命令我不能违抗,我现在就替您做事,求您救救我爹爹。”
我现在彻底明白了阿凉的xing子,无来由的硬bī阿凉去杀人是不行的,唯有yù擒故纵软硬兼施利用他的感qíng弱点一步步诱他上套。他现在去杀人不是因为仇恨,是为了救我为了对得起主人,这种理由还能站得住脚,且先用着。他为这个理由杀了一个人还会再杀第二个,等他手下亡魂多了,他纯真善良的心也就会麻木,变得冷血嗜血,变成完美的杀人工具。
阿凉只要能够成功带回蒋氏兄弟的头,离我期待的目标就不远了。
二十 复北
大哥居然骗了我,劫走阿凉,还把他折磨致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说我从来没怨过我哥哥,那是假的。他给我的亲qíng与关怀抹不去我对他的嫉妒,潜意识里我还是希望能像哥哥那样站在阳光下,成为受众人簇拥受大家承认夸赞的侠士。而我现在的身份,只能在角落暗处出没,双手沾满鲜血,美其名曰御用杀手,其实就是皇帝的一把刀,一个牵线木偶而已。
从哥哥那里知道阿凉死了,对我打击很大。但是我没有与大哥翻脸,只是心中对大哥的信任淡了,qíng冷了。
找到阿凉的坟,我独自在坟前守了三天三夜,荒郊野外小小的土丘,没有墓志铭牌,杂糙丛生。想象阿凉遍体鳞伤,衣衫褴褛就躺在那里,凄凉如斯,我心之痛难以名状。
我没有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天却替我哭。
那几天,雨一直下。
雨夜里糙香幽微,雨声绵绵无尽。似是很多人荒废沥尽的心血,由谁暗中藏了,此时一点一滴,拿来人听。我在茫茫的雨声里,回忆阿凉清丽的脸,和他片刻幸福的笑颜。
而后我明白了,我爱上了他。
我早已爱上了他。
我本来已经离开,又发疯了似地跑回来,冒着雨掘开坟墓。那一刻,我想躺进去陪在他身旁,生不能相伴,死亦要同xué。
然而坟中空空dàngdàng,什么也没有。
我是在阿凉死后六七日就赶来的,不会看不到尸首的。大哥一开始并不想带我来的,耐不住我恳求,才勉qiáng答应,不似作假,因为他也深深愧疚。
难道阿凉没有死?难道有人救了他?还是有谁挪走了他的尸体?
人不见,尸骨无存,生死两茫茫。却使我在消沉里看见一点希望,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最好理由。
随后的日子里我没有回江南,依然留在北方,寻找任何有关阿凉的消息。
父亲和大哥也没有bī我回去,因为皇上又给了我新的任务。朝中有一名位高权重的大臣,坚决主和,皇上软硬兼施都不能令其回心转意,怀疑他已经被辽人收买,让我杀了他以防止将来产生更大的麻烦。
我没有选择目标的权力,所以我也无需多想。我忽然觉得杀谁都是一样,辽人、宋人都是人,有什么区别?血都是红的,心都是热的。
这次的目标很狡猾,出入有十几名高手保护,众多替身,甚至每晚睡觉的地方都不同。我不用点心思和时间是不可能按期完成任务的。即使这样,我也时时刻刻留意着阿凉的消息。
历经三个月终于等到一个大好时机,我的目标出了开封府去外地办事。目标随行的一gān人等我已摸得一清二楚,准备在他们此行途中突袭。计划妥当,我先一步到达设伏地点附近的镇子等候,坐在路边的茶棚里消磨时间。
时值正午,日头毒辣,地气浮动,燥热难耐。
我望着官道尽头,却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清瘦修长的身子,衣衫破旧,长长的黑发用布条松松地束在脑后,脸色苍白,虽然面无表qíng,但是眼中含着浓浓的哀伤。是阿凉!不会错的!一定是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