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郎与鸨公子
“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刑部啊皇上啊什么的。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根本就不配。”正霖一字一句地道,“杀了你们,我还怕脏了我的手、我的剑。今天看在小洛的面子上,我就留下你们的狗命。”
剑被毫不留qíng地抽走。鲜红的液体顿时染了林秦一身,让他软倒在地。林三娘尖叫扑过去,想捂住那不断涌出的血,却如何止的住?
林秦开始模糊的视线中,是正霖抱着郭洛渐渐远去的背影。“不怕,小洛,我带你回家,有我在,谁也无法再伤害你……”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仿佛刚才的血腥根本没有发生过。
等等,你不能带走他,不能……
视线内一片漆黑。
寂静无声。
桂八依旧在卖他的油,挑担子每日里穿街走巷。每次都忍不住想往桃坞走,远远望望,踌躇半晌,还是绕过了。
这日如常经过市集,发现人流都往一个方向走。有人在说:“官府又在卖人了。这次被抄的是桃坞的林家。”
桂八吃了一惊,都说桃坞乃是官娼府衙,向来只有他们买卖人口,哪里有他们被买卖的?莫不是自己听差了?
跟着人群走了阵,果然就见一个场子,围着许多官差,中间是等待被贩卖的人口,被绳索牵了,聚在一起。桂八看见了那日接待自己的鸨妈妈。
她头发蓬乱,面孔上都是黑灰,再无那日所见之半分光鲜。她坐在地上,怀里搂抱着一人,那人软软的,动也不动,原本米白的袍子到处是因拖蹭而弄上的泥痕,松松垮垮。
官差们用棍子在地上敲着:“都瞧仔细了都瞧仔细了。看中了哪个,jiāo了钱在文书上按个手印,就可以把人领走了。”
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却都只是凑个热闹。这市集上多的是贩夫走卒,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来的闲钱买个大活人带回去养。官差们自然也不会指望他们,要等的是听到消息过来的大户人家管事。
桂八咽了口唾沫,用力往前挤。“借过!借过!”挥手冲官差直叫:“我!我来!”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打个趔趄,油桶直晃dàng。
官差上下一打量,笑了:“你要买人?”
桂八一边把担子放下,一边道:“对!我要买。”
“成!你要哪个?”
桂八一指:“那位妈妈抱着的那个。”
林三娘自然认出了桂八,惊恐不已,更抱紧了孩子。官差回头看了一眼:哟,这卖油的倒奇了,怎么好好的不选,偏偏选这半死不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咽气的?也好,正愁会卖不出去呢。如此便可脱手,自己也好早点jiāo差。
便对桂八道:“有眼光。今儿这批里就他最是乖巧温驯,好教养的很。既然你成心要,那就给算便宜点,十两银子。”
桂八生怕再有变化,直点头:“好好!钱我有,十两银子我有!”
见他应承,官差拿出张文书,“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卖油桂八。”
“好,”挥笔就写,“买主--卖油人桂八。官奴一名--林秦。卖身钱白银十两……日期……大印……”完后道,“jiāo了钱,在这按个手印。”
“好好好。”桂八抢过文书,拇指在印泥里摁了,在官差的指点下按在自己的名字上。
官差又把文书拿过去,走到林三娘面前,抓住林秦的手,也照样在文书上按了。林三娘急的去抓官差的手腕,被一巴掌挥开。
她捂住嘴,无声的啜泣。因为这一阵拉扯,林秦略微恢复了些意识,吃力地睁眼,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一个声音蹿进耳朵里,似乎听过,林秦转头去看:模糊的视野中,那个在和官差说话的人是--桂八?
官差对桂八道:“jiāo钱吧。”
桂八道:“好好!我这就回去拿钱!”说着把身上这天挣的所有铜板都掏了出来,“这些老爷你先收着!十两银子,我这就回去拿!我的担子也押在你这里!我马上回去拿钱!”
官差咧嘴笑了,把文书放在临时摆设的案上,用砚台压了,道:“文书就先放着,你拿了钱再来取。”
“好好!我去拿!我这就去拿!”桂八用力挤出人群,飞快地跑,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越接近家喊他的人越多:“桂八!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哎!你的担子呢?”
“gān什么跑这么急!赶着投胎啊这是?”
桂八可没空搭理他们,只随便应几声。冲进家,推开杂物,把埋在下面的小水缸挪出来,找块包袱皮盖了,就往外搬。
忽然停下,想了想,放下水缸,钻到chuáng底下,挖出个小布包裹,塞进怀里。那里面是前次林秦给他让他雇车的银子。虽然不多,也有六七钱重。
搬着小水缸到了屋外,桂八左右张望,唤道:“大嫂!借车帮你兄弟一个忙吧!”
“借车gān什么?”卖菜的大婶应着。
“去接你弟媳妇!”
于是毛驴拉上小水缸和桂八,得得地上了路。刘氏赶着车,笑道:“我说小老八怎么还不找媳妇,原来自己早在外面相中了。是谁家的姑娘啊?”
桂八嘿嘿笑:“到地儿您就看见了。”
“成!长嫂如母,反正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
回到市集,回到老地方。驴车奔进人群,停下了。桂八跳下车,“我把钱拿来了!”说着把小水缸搬下来,放到先前那官差面前,掀开盖着的包袱皮。“这些铜钱正好合十两银子!官老爷可以清点一下!”如果不对,自己怀里还有那块银子,绝对应该是足够的。
“你来迟了,”官差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回答:“人已经被别人带走了。”
桂八傻掉了,转头去看去找,林秦果然不见了,连一直抱着他的林三娘也不在了。
“别看了。人家不但买走了你要的人,连他老娘也一并买走了。”
桂八随即大怒:“这是什么回事?!我先来的!谈好了价钱,付了定金!”
“你出十两--”官差看看小水缸,下意识的撇嘴,“人家出的可是五十两。一个五十两,两个一百两。”
桂八头嗡地大了,面上滚烫,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可是还有文书!白纸黑字,按了手印,还有官府的大印!”
“文书?”官差举起一张纸,桂八清楚地看见那上面自己的手印。官差撕了下去,让它在手指间迅速变成无数碎片,“什么文书?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官差手一挥,桂八看见纸蝴蝶片片飞舞,听见他在说:“这官家奴婢的买卖,岂是你们这些市井之徒有资格cha一脚的?人家可是俞尚书的公子,新科的探花,风流俊雅,家财万贯,饱读诗书,文韬武略样样出众。跟了这样的主子才会享福,难道跟你去卖油?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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