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牛谈情
沈熠非突然坐了起来,问道:“你若是走了,还会回来么?”
“当然会。”他回答地gān脆利落。
“哼。”少年冷笑了一声。令许戡感到寒毛倒竖。“你们走吧。我不拦。”
许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这可是你说的。”他亦不想拖泥带水下去。他仅仅只是想回去看一下qíng况而已,何必这么担心?
沈熠非回望了他一眼,深得几乎要贯穿他的头部。然后躺下,脸朝里。他不想让许戡看到他的眼泪。
他果然是在乎舒流萤多过我。沈熠非闭上眼,泪珠含在眼眶里,没有掉下来。因为许戡悄悄过来,给他掖好了被子,并说了声“再见。我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吧。”
我姑且相信你。沈熠非在心里说。
该jiāo代的都jiāo代好了,许戡拿出笛子。舒流萤的手慢慢摸索到了笛子,如获至宝般捧在手心里。
“请你拉着我。不然会走失的。”他轻声说,仿佛只是对一根羽毛的对话。
许戡不紧不送地拉住他。悠扬的笛声,把他们再次送入时空轮回之道。
这回的落地悄无声息,像是仙子降临凡境一般。
“到了?”舒流萤不确定地问。
“嗯。”几次穿越,许戡已对此习以为常。他们所处的是一个居民小区的花园糙地上。去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段,就可以回家了。
“别走!”那声音,竟似慌乱。
“怎么了?”许戡停下脚步。
“你拉着我走吧。”
“呵呵,什么时候这么粘我了?”调笑之词一说出口,又觉失礼。
“麻烦你了。现在很晚了吧,还能乘车或是打的么?”
“哪有啊,现在是大白天,走回去也不要紧啊。”许戡的心头忽然被猛击了一下!
“你说——现在很晚了?”他简直是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现在是白天对吧。还真是快啊。”舒流萤浅浅一笑,眸子里明晦不定。
“没想到这么快,我就瞎了。”
17.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许戡听了这句话,感同身受,好比瞎了眼的不是舒流萤,而是他自己。只差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今天可不是愚人节!你以为你在拍电视剧?你真的看不见了?你可别耍人啊!”他在舒流萤面前手足齐用,而他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我没你那么空啊……”舒流萤的手在眼前一招,茫然说:“果然黑乎乎一片,模糊地看不到什么影像。”
“你怎么就这么镇定?!”许戡急地快跳到他头上。“现在就给我去医院!说不定是你一时受到什么打击才会看不清的。”他把“看不见”形容为“看不清”实在是因为不愿打击舒流萤。
“我哪还有时间去医院?它要瞎,我也没办法,又不可能一治就好。”舒流萤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现在不得不麻烦你很多事。请多包涵。”
许戡本想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qíng。”可又觉得过于ròu麻谄媚,就把话咽了下去。“你早已预感到自己会看不清?”
“可以这样说。现在还是没空和你解释,我要回家!”他这样的话,像是个撒娇的小孩子所说的。
“别急别急,叔叔带你回家。”-皿-许戡脑筋也不动,随口应了一句。
“你现在的家在哪里?”
“四川北路……”
许戡从重重叠叠的包裹里翻出一个皮夹,拿出被压得皱巴巴的钞票,拦下一辆出租车,便带着舒流萤回他久违的家。
“等会儿回家,你见到我妈,千万别说我……”舒流萤yù言又止,如骨鲠于喉。
“我明白。可是她会看不出来吗?”
“你不要管那么多,总之请你配合好我。”不容置否的命令一般。
“噢,知道了。”许戡除了乖乖听话,做个好宝宝,其余一无所成。他无法违背青年。
狭隘的车厢内,呼出的二氧化碳也能与空气冷凝成水汽,一团团好似撕扯开来的薄透棉花。耳畔车辆轰鸣不绝……这些暌违已久的气氛。四周的广告牌、店铺通宵透着光亮,白虹晃耀,与夜色格格不入,显得突兀。
与他此刻的距离是如此之近,简直可以称的上是肌肤之亲。但许戡清楚,与他相隔咫尺,便是天涯之距。他猜不透那人的心思。好比与天上的月亮赛跑,冷玲玲的她看似与你同行,实则相隔十万八千里也不止。
恍若重生,也便是如此。许戡的一颗心慢慢沉淀于这肃穆的气场内。他偷偷地瞧瞧舒流萤。明知道他无法知晓自己的举动,可许戡的直觉告诉自己,他还是能察觉的。
他的脸上平整光洁,完美无暇,却又无生气。他也许是一件美伦美奂的艺术品,因为他没有温度,茶色的眼波纵然勾魂摄魄,无法流动自如,亦是枉然。他仿佛是从雕塑中脱胎的jīng灵,现在又变回原形。
许戡定定地注视着他。那眼神,自始至终,氤氲的是一成不变的雾霭。看不清,触不透。现在也依然冷如冰刀,不因自身的变故而带上一丝哀愁。
他活着。可他呵出的气是冷的。他的手掌是冷的。他的脸颊是冷的。他的身体都是令人窒息的冰冷。
而他的心跳是孤冷的悸动。
他奔腾的血液是隐匿于银川下的急流。
他的肌骨是不可侵犯的霜雪堆砌而成。
他的眼眸由万年不化的极地之冰造就。
许戡不由地痴了。
天空是沉寂的灰蓝色。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细如芝麻的小雪。犹如为苍穹掩上雪白的窗帘。
这个城市极难得有冰雪造访。先前的雪花落到被轮胎碾压而躁热的地面上,随即化成水,湿润了被灰尘蒙灭的水泥沥青。接着,一批又一批的雪前仆后继,势头越发加大,飘洒凝落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终于将城市罩上银装素裹。
“哟,难得下得这么大。”司机望着眼前已状如尾指甲大小的雪片,饶有兴味地说。“你们还小,都不晓得以前这里可是经常下雪的,我们小时候还能堆雪人打雪仗呢。现在有什么温室效应,弄得气温越发地高,也鲜少下雪了。”
舒流萤沉吟着,问:“下雪了?”
“嗯。”许戡顺着他的眼眸看去,无限慨叹。看得出,他向往雪。
“你肯定见怪不怪了。我从小也没去外地旅游过,没有见识过什么千里雪飘万里冰封的景象。可惜,现在想看也没法看到了。”他从容地伸出手去,把车窗摇下,掌心接到一星半点的雪花。许戡本想拉住他,可又放弃了。
“我感觉到了。果然下得不小。”掌心收回,上头剩下一小摊晶莹的雪水。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黑龙江滑雪吧!”突然冒出如此突兀的话,许戡自己亦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