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完结
于是胡璇自己也认为,即然已经无路可投,就这样认了,岂不就是当初自己心心念念的、与相爱的人共渡一生?!
可是又怎能相提并论?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胡璇努力压在心底的一切,就算他每天拼命挣扎着让自己忘掉、不要轻易从心底或是脑海翻起任何一个影像——于是仿佛自己也记不起倒底发生过什么——却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迟来的“爱情”。
说不出的悲伤、绝望,那些混杂的记忆碎片,就算自己拼命的不使它们连成一片、在脑海重现,而那些残留下刻骨铭心的悲痛,却再也挥之不去。
认了命的结果,并不能使人随遇而安的过活。残酷的挣扎仍旧如影随形——这样的身心,如何还能体会什么叫快乐、什么叫喜悦!
沐浴过后,胡璇默默地走回寝殿,宴子桀早已躺进落下垂帐的床塌,如今正一手掀着垂帘,露出披散了发髻的脸蛋和明黄的领子,喜不自胜地望向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胡璇快快过去。
胡璇不无尴尬地微微垂下头,余光中瞄见两个宫女熄了房中几盏明灯,只留下床头微弱的小油灯。
悉悉索索的裙摆脱地声远去,随着房门吱呀的关合而消失,胡璇这才一步步挪近床前,由着宴子桀扯着自己的手腕翻到在柔软光滑的锦褥上。
雄健的身体带着炽热的体温覆在身上,急促的吐息喷在颈项胸前,时而又游回唇齿间,仿佛让人窒息的缠绵。
宴子桀揭起他的下摆,一条腿跨上胡璇的一条腿,一手揽着胡璇的腰身,一手去抚弄他双腿间的性器。
衣衫渐解,热情汗湿了宴子桀的身躯。他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快要脱缰的欲望,时而急燥粗鲁,又时而深情温存。胡璇性器有了微弱的反应,之后小小的间隙中,宴子桀在枕边摸出了什么,又回到贪恋的身体时,淡凉的膏油伴着手指缓缓探入了紧窒的禁地。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渐渐变得频繁急促,宴子桀扶着胡璇的腰胯,有力的摆动着腰肢,享受着身下的人才能带给自己的欢愉。
然而却不是极致的欢愉。
那种全部的占有、对方奉尽一切的温柔与热情,宴子桀深深的体会过——绝不是如今这种无奈屈从的神情、僵硬的身躯带来的感觉,所能比拟的酣畅的快乐。仿佛这是自身所求,最无奈的一种欲望。甚至于宴子桀自身都在每一个早晨清醒后下定决心——再也不要这样,要慢慢的等到他回心转意,真真正正的甘心留在自己身边。
可一次次面对胡璇空洞无望的神情,一次次的心理受到挫败,就越发得觉得他渐渐飘远,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为飞烟,再也捉摸不到——就越发的不安。
于是这种明明只会越发压抑、只会越来越觉得无趣又后悔的事情,却反似中了毒一般,折磨着对方的同时,自己也不知道是享受还是在折磨,无休无止的重复。
宴子桀也不只一次有过这种念头:即然面对他这么痛苦……就已经不再爱恋了吧?
可是却又每每想到他即将不在人世、或是想到他决心离开,自己再也触碰不到,便仿佛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一般的心痛。
欲火一直燃烧到两个人都精疲力竭,宴子桀伏在胡璇身上喘息良久,方缓缓起身抽离。随着他的动作,身下人发出轻轻的呻吟,随后缓缓地翻过身去就要起身下床。
宴子桀忽然由背后抱住胡璇,两个人侧身倒回床塌。胡璇不知所措,微微发愣,只觉得紧拥着自己的身躯微微的抽搐。宴子桀将头埋在自己后颈,渐渐发出呜咽声:“璇……胡璇、……喜欢你啊!……朕真心……喜欢你啊……”
胡璇怔了神,眼里也渐渐溢了湿气。
昏暗的房间,低声呢喃的简单语句,不断的重复:“真的喜欢你……不能失去你啊!”
胡璇想不到,事到如今,他的眼泪,仍能让自己如此心碎。于自己要离开宴子桀,心里倒底怀着怎样的苦涩,胡璇心知肚明;胡璇也知道,面对背叛与离弃,这个暴戾的男人会怎样的愤怒与狂暴——但胡璇真的不知道,这个在自己心中堪称心冷情绝的男人,倒底会为自己的离开,哭得这么伤心。
荒唐的心境、荒唐的日子,就那样茫然且无目的的过下去——胡璇等待的,是不难想见的惨淡收场。
胡璇不知道是一年、三年、还是五年,但当人老珠黄,那种情形并不难猜想;何况宴子桀当年绝情之时,也曾说过,自己这个年纪,当娈童都嫌太老——归根结底,那一天总是要来吧……
罢了,即然都已无路可选,这一生,也只能偿尽了他。自己刻骨铭心的他,即便是毁在他手中,又能如何呢?!
——于是胡璇渐渐变得麻木、习惯,也不再去多想。这样不再心力交结的日子,胡璇的身体慢慢有了好转。
三月之初,冬雪初融,湖边的树桂不时地倏倏滑落。胡璇穿着一身嫰青的褂子,弓着腰、牵着宁儿的小手,陪着他沿着小榭蹓步。
这时胡璇近侍的小太监小跑着奔了过去,向胡璇禀传,有别宫的太监过来求见。所报的宫妃名号,胡璇印像中并不相识,但曾经与叶纳谋事,她为掩人耳目,也总是辗转让其他宫里的侍女太监代步传信。
胡璇这一刻极其警觉——他如今已认命留在了宫中,这个最恨自己的女人此刻派人前来,此事绝非自己所望。但事实如何尚不能断定,胡璇命人将宁儿抱走,传了那宫人到了厅中问话。
那宫人只说自己主子请公子明日一叙,有事相告,万望赐见。胡璇问不出所以然,也就只好应允——他如今尚担心的,便是胡珂的情形。宴子桀所说的情况,倒底是真是假,胡璇无从定判。而对方无论是何目的,但有可能是胡珂的消息,便是龙潭虎,胡璇也要闯。何况以叶纳的身份,尚不敢在宫中对自己下手,而自上次事变之后,内宫之中已尽是宴子桀亲点的守卫,即便有人要设计陷害自己,动用御待已是不大可能。至于是毒酒下药也好,只要自己不喝,便不足为患。但若有人强行动手,只肖一声呼喝,也自有御士前来救助——更何况,一已生死之事,胡璇也早已不挂在心上。
送走来人,一切一如往常。第二日一早,宴子桀离去上朝,胡璇便穿好便服,吩咐人不要将宁儿抱来,辰时刚过,昨日来过的太监便来到园中,请胡璇过去。
于是胡璇只带了常侍的两名小太监,随着那人出了流苏菀。
第六十三章
其实胡璇自回宫以来,宴子桀单单对他,已设了颇多特例。诸如在流苏菀内众人见了圣驾不施跪礼便是一例;尚如宁儿在中宫被接近内宫,有时胡璇晕眩病刚刚愎醒,宴子桀也不只一次说过他大可直接去中宫探看宁儿;又如胡珂假病之时,胡璇出入禁宫仿佛成了家常便饭——从那时起内宫中也便有宴子桀传下的口谕、不成文的规例,只要有侍官陪伴,内宫中的亭园厢院,几乎少有胡璇不能擅去的地方——或是说只要胡璇乐意,大可如当初韩越之在宫中招谣过市来去自如,偏偏胡璇却不以此等事例为乐。
看今天来的这太监赶算的时间,胡璇便知道今天是有一番风波——辰时正是一天之中第二队御侍交班的时段。此时宫中御队走走过过虽然最为频繁,却各不守其位——也就是说这个时间宫中没有发生任何动乱,就算有再多的侍卫,也不会在不属自己隶属之地自做主张多管闲事。
这小太监脚程颇急,引着胡璇绕了几条小路,遇了几路交接的御队,皆未向众人过问。于是四人再向前走,到了一处假山掩映的月亮门前,那小太监请三人绕到小山后静等,过不多时,便见一路侍卫由月亮门中走出来。那众侍卫一绕过弯路不见了踪影,那小太监便忙向胡璇道:“公子请随我来。”
胡璇隐约觉得这园中之人,一定与自己颇有渊源,当下便跟了那小太监急步进了园门。胡璇的两名亲侍也不敢疏忽,一并跟了进去。
这厢园子并不太大,亦没有亭台轩榭之类的布设。正对着三间一排的厢房门前,就是一块青石铺的空地,靠近院门布设了些假山松石——这处原本就是该是宫妃皇族们赏花玩景走累了之后,小憩的去处,胡璇却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人物会被安排在这里居住。
那小太监这时才道:“现在房中的,是公子故人。小的受命引公子来此,此刻该是向主子复命的时候了……”
胡璇心中隐隐不安,正要问话,那小太监却继续说道:“小人与公子不能比,公子只说游园到此,便无人敢问公子的罪。若是被人知道小人引公子至此,不只小人性命不保,就连我家主子也难逃一劫。就请公子仁慈、准小人退下吧!”
胡璇听了这一番话,心中便是明白,这小太监日后,定是不会再在宫中出现。至于他是生是死,绝非自己所能左右。而他此刻一意护主决心离开,便是他自己所选的路——而眼前这座房中,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胡璇却更为牵心。于是摆摆手,让他退去,便急步向正中的厢房走过去。
推开门来,是一阵清幽的檀香。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布设简陋却干净的房中。正对房门的圆桌上,一盘茶盏边,布了一只青铜的香炉。香炉中白烟袅袅不断飘升。透过那蒙蒙的白雾,胡璇看到正对自己的床塌上,盘膝而坐、白发长髯的道人,正微微张开双眼,用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瞳看着自己。
胡璇心底涌起无数个念头——有直觉间就感觉到恐惧的、也有抱着侥幸心理而感觉欣喜的。他嘎了半天嘴,动作僵直地挪进房中,半晌才回过神,几步奔到道人身前双膝跪倒,伸手拉着道人的衣摆,仿佛捉住了浮水的木板一般,颤声急道:“……道长!道长!您是来接我离开的么?!”
道人微微苦笑,轻轻摇了摇头:“半年之前、贫道为你施针下药,救你复醒,实是想在次日带同你离开。只是那夜却不慎遭人设计,武功尽失。自那时起,便从未能离开这宫中半步……”
胡璇立时便傻了眼,脸色在一瞬间一片苍白。他明明不敢问,也不想问,或是明白几乎没必要再问,却仍是在震惊之下喃喃出声,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何人……计害道长……”
道人仍是一幅荣辱不惊的淡定神容,声音平缓地说道:“害我之人,正是当今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