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追夫记(重生)
“哥哥你平日里别再出门去了, 今年不知是什么时节, 年都快过完了,外头还冷的很, 昨夜里竟还落了两尺厚的大雪,你这般频繁外出若是感染了风寒算谁的?明德坊伙计那么多, 万事不都有钱掌柜照看着么, 你倒好, 马上要应试的人了,不在家埋头苦读,日日出去抛头露面也不怕周遭的闲言碎语。”陆檀走的时候, 陆府的账面不能动,谢宣便做主将明德坊能动的银子一并交与了他,以至于帐上周转不灵,明德坊经营一度陷入危机。最后分店是开不成了, 那地也被谢宣一举卖了才算是缓过劲儿来,不过总归现在万事都是谢宣一人打理,自然忙了些。谢宣刚披着一身风雪回到李府, 李之源便跟个管家婆一般,手捧一杯热茶,口中念念有词。
谢宣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并不去接茶, 脱下兔毛手套,两只冰凉的手揉到了李之源的小胖脸上。李之源被冰的脸色大变,眼见要生气,奈何手上捧着热茶,不敢大动,怕茶洒出来烫到谢宣,只能将眉头挤到一堆,嘴里叫着:“哥哥,冷,快拿开”。谢宣不听,就这么揉他的脸,李之源发狠,叫了声:“谢宣!”
谢宣知道再不放手这小孩儿怕是真的要跟自己斗气,才松开了手。李之源下一刻就将手中捧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一声。少年转过身来,正准备去找火炉旁的谢宣理论,就见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个纸包来。
“孙记糖山楂,城郊那家店买的。倒是不知哪里那么好吃了,大雪天的,竟然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怕糖霜化了没敢捂着,快试试,味道如何?”
李之源拿着那包糖山楂,顿时又没了脾气,扔一颗进嘴里,正是孙记的味道。要说这京都卖糖山楂的铺子没有上百家也有八十家,可这孙记不知有何魔力就是想起来也让人垂涎三尺。还只准现买不准预定,每日想买着一包都得排上两个时辰。“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糖山楂了?”李之源嘴巴上满足了,心里便高兴,又乖乖将那热茶端到了谢宣面前。
“也不知道是哪个贪吃的猴子,昨夜半夜里发梦吃糖山楂,嘴里嚷嚷着,抱着我的耳朵就啃了一口,差点没啃掉了,现在还疼呢。”像是怕李之源不信似的,谢宣摘下毡帽,手指着左耳给李之源看,果然能看见一排清清楚楚的牙印。
李之源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我想了想,哥哥明日起你去明德坊的时候便带上我,你若是放心不过钱掌柜,我便帮你盯着,你啊就安心温书。好歹当年乡试也是个甲子,可不能春闱的时候名落孙山,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就算了,还失礼了你老师。我可听说了,人家苏大人这两年可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弟子,你整日做这些不务正业的事情,也不怕伤了苏老的心。”
“小源是大了一岁脾气也长了么,从我一进门就开始数落我。莫不是看我最近太忙,没时间考你功课,我的春闱就不劳烦小源挂念了,我倒是想知道,您四月的乡试准备的如何了?”谢宣喝口热茶,这茶新鲜的很,大约是李之源掐着他回来的时间泡的,一口暖到心窝子里。
“说你的事儿呢,干嘛扯着我,总之我不管,只有四日就要应试了,这几日我去明德坊看店,你在家温书,要让我发现你偷偷出门,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谢宣打趣。
“我就再也不吃你买的东西了。”李之源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糖山楂以示决心,“馋死也不吃你买的东西,让你赚钱没处花,气死你。”
谢宣失笑:“得,小人听命,还请大人把这糖山楂吃完了,免得小儿晚上耳朵遭殃。”
第二日谢宣出门的时候,李之源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谢宣没舍得叫他,自己走了。今日谢宣倒不是去明德坊的,主要前日收到了苏万岭的帖子让他过去一趟,他即便再忙也得先去了苏府。
“瑾瑜今日来得早,本是最忙的时候,叫你过来,怕是打扰到你温书了吧。”苏万岭对这个学生满意的很,平日里与友人探讨时事没少带着他露面,着京都圈子里无人不知内阁新贵苏万岭有一入室弟子深得他心,他这弟子不仅学识渊博,谈吐风趣,还有一身好本事,开了家明德坊在京中那是顺风顺水,令人艳羡。
“哪里,这几日紧张过度了,左右也看不进去什么书,还多谢老师相邀解乏。”谢宣跟着苏万岭进屋。
“在我这儿用不着那些虚招子,我知道你这几日忙的很,邀你过来也并非闲谈,而是有一事,想来必须问过你的意思。”
“老师直言。”
“瑾瑜你进京多年,想来是知道,这京中有位闲人深受皇上重视,昨日那位闲人派了帖子让我带着你去他府上一聚,不知瑾瑜你如何看呢?”
“不知老师所言是否逸王爷,若是的话,便请老师帮我推了便是。”
“王爷主动相邀,瑾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少寒门学子求都求不来的。”
“瑾瑜听老师教诲,学生还有四日便要应试,官场之中,除了老师,学生见谁都于理不合,有失分寸。还请老师替我推了,若是王爷怪罪,只能怪学生没有这等福气,消受王爷厚爱。”谢宣不知苏万岭的态度,只知道这是自己表明态度的机会。刚刚重生之时,谢宣还想过,为了李家的安全,为了李之源能安稳过这一生,他要不干脆不入仕,留在京都做做小生意,生活富足便好;或是干脆投到逸王门下,反正这江山他做不了主,即便是做个奸臣,能保李家无虞,别再酿成上一世的祸端便好。但最后,他还没来得及选,陆檀便替他选了,这条忠臣之路,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便再也没有回头的理由。
“好!好!好!”苏万岭连称三声好,“不愧是我苏某人的学生,这般气节才配称个君子,不枉胡夫子当初给你的表字,怀瑾握瑜。这邀帖前日里我便推了,今日邀你过来不过是想瞧瞧你小子的品性,再过几日便是应试的时候,你的学识谈吐,放眼整个大齐怕是只有陶家那小子能赶上两分,入仕是必然之事,不过今日你若是应了要去王府,那从此便不再是我苏某人的学生了。”
谢宣与苏万岭寒暄两句,心中只叹自己这一世约么是运气好,这一路都有人帮着自己,叫自己做不了那谋朝篡位的奸臣。
难得谢宣合苏万岭心意,苏老执意要留谢宣吃饭,连谢宣借口自己需要回去温书也被拒了。等到谢宣从苏府出来的时候,已是明月高照了,这苏老竟是拉着他说了一整日的话。
谢宣年岁大了些,自己的名头又打了出去,李恒自然不再怎么约束他,任由他出去见人吃饭。李恒不管,这诺大个李府总有人是管事儿的,所以当谢宣再一次披星戴月归来,迎接他的是李之源阴沉的一张脸。今日里时间被苏万岭拖了太久,谢宣也没能去给李之源买点儿好吃的,心一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小源今日温书了吗?把做的文章拿出来,哥哥帮你瞧瞧。”
“谢宣,你少来这套,你今日去哪儿了?我去明德坊找你了,你根本不在。”李之源神气十足,坐在书桌前,怒目直视谢宣。
“越长越没规矩了,哥哥就哥哥,不许指名道姓的喊。”谢宣假意冷脸,实则熨帖,他喜欢看李之源这样,对着他没大没小,他愿意这么纵着。
“你别说这个,你到底去哪儿了,昨日才说好要叫上我,今日便偷偷溜了,还不是去明德坊,你说你是不是去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了?”李之源吹胡子瞪眼,自顾自生气。
谢宣眉眼带笑,走到跟前:“大人冤枉,小人昨日收到我老师的帖子,邀我去他家中一聚,今日一整天都在那儿,没叫大人是因为走的时候大人还抱着枕头做梦,还请大人念在头一回,饶过小的?”许是怕李之源不信,边说着还从怀中将苏万岭送的帖子给了李之源。
李之源看过帖子面色稍有缓和:“念在事出有因,勉强饶过你这回,不过最后几日你不准再出门,只许在家中温书,明德坊也不准去,我去。”
“听你的,好不好?”谢宣痴痴笑着,他与李之源相处几年,眼看着小孩儿长大,越来越喜欢。
这么随意定下之后,李之源第二日果然起了个大早,没等谢宣叫他自己就爬了起来,打点好行装,出门去了,临走时还叮嘱谢宣早些起来温书,让安麽麽盯紧了谢宣。李之源不让谢宣出门,谢宣便真不出去了,规规矩矩在李府待了整日,翘首以盼。下午时分便坐不住了,忽然明白古人言:“儿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儿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是何感受。(注)
好在李之源在晚上高高兴兴回来了,还兴奋得很,全然不顾谢宣对他的思念之情,自顾自早早睡下,说是要第二日早起,再去店里。
谢宣半夜是被烫醒的,接着灯一摸,李之源竟是发烧了。
第37章 入仕(二)
谢宣怕李之源烧糊涂了, 轻轻摇了李之源,少年头疼着正睡的迷糊,被人摇醒也是模模糊糊的。“哥哥做什么, 半夜不睡?明日, 明日还要温书。”
“小源你额头烫的很,可有不舒服, 告与哥哥知。”
李之源摇头,道:“只是想喝水, 想睡觉, 头疼。”说罢又闭了眼。谢宣摸了他额头, 实在是烫,怕是烧下去会烧坏脑子,不敢再躺下, 让门外守着夜的小童去叫来安麽麽。安麽麽知道了马上安排了下人拿着李府的帖子去请大夫,自己则去小厨房,生火煮了碗姜汤。
谢宣没再睡下,和衣起身, 给李之源倒了热水,让他喝下,李之源三番两次被吵醒自然不舒服, 可发着烧,身上没有半分气力,难受的打紧。安麽麽端着姜汤进来,要伺候李之源服下, 谢宣没有假手他人,自己接过来一手抱着李之源,一手喂他喝下。不过一碗姜汤的时间,李之源的病情仿佛又加重了,不住叫着冷。
谢宣让人加碳,才又知道府中没碳了。没人想到今年的冬天会这般冷,入冬的时候谢宣出钱买了些好碳回来放在府中,这两日用的差不多了,未来得及添置。谢宣自己做主让把府中剩下的碳全部搬到李之源房中,又从柜中取了包碎银子出来,整包给了个下人,让他立即去找人买碳,多加钱没关系,给小费也没关系,总之这碳火不能断了。
好在李府位置不偏,离着两条巷子的地方便有家医馆,里头有位老郎中。半夜吵醒老人虽说不好,不过谢宣准备的足,人大夫还没上门诊断,先给诊费,老先生一掂量那钱袋的重量,便没了火气,立刻上了李府的马车。
老先生一阵诊断,摸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道:“小公子白天是不是出去过了?”
“正是,请问先生我这小弟的病可有大碍?”谢宣在一旁着急。
“无碍,无碍。天冻伤寒,寒邪束体,阳不得越。炉火烧的旺些,被子裹厚点儿,一剂药下去便好了,磨墨吧,我开方子。”
谢宣一听忙不及加了清水磨墨。“行了,拿着方子跟我回去抓药,三副药即可,抓回来三碗水煎成一碗,热热的给他喝下去,不消一个时辰便能退烧。切一碗姜片,伸进去给他擦擦身子,擦擦额头,容易发汗。”
谢宣一直站在旁边,再三谢过先生,让人送了先生回去,顺便去抓药。自己则是拿着姜片,从李之源领口伸进去,帮他擦了身子和额头,然后又迅速将人裹起来。
如老郎中所言,吃下一帖药后,不到一个时辰便真的退烧了。李之源刚发过一身汗,头昏昏沉沉,睁开眼睛要水喝,怕茶水解药性,谢宣特地温了糖盐水给他,勉强喝下两口去,安麽麽又端了刚煮的热粥上来。
“吃了一晚上汤药了,胃里头总得有两颗粮食垫着。这是老身加了小豆煮了半个时辰的粥,只给少爷舀了窝窝那里的一点儿,好入口的很。”谢宣接过粥来,自己尝了尝不算烫,才给李之源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