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追夫记(重生)
“夫人。”谢宣与黎永齐齐出声。
“檀儿说的对,陆家一门忠魂不能顶着逃犯的名头在外面过活。今日即便我与他兄妹二人逃了出去,这逃犯的罪名我们也担不起。”
“夫人,保命要紧啊。”谢宣急的团团转,生怕此时再出什么幺蛾子。
“命当然要保,流风你听着侯爷不在,我便是你的主子。我让你把世子跟小姐安全带出大齐,你便一定要做到。”陆夫人蓦然显出两分威严,让人敬畏。
“流风领命。”黑衣少年拖着陆檀,答道。
“那夫人您?”谢宣问道,“难不成您要孤身留下来送死么?您可想过,世子醒来后会作何感想?世子怕是受不了这痛失双亲的苦啊!”
“宣儿你不必劝,夫人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若是真有心,就好生帮世子将明德坊经营下去。他日若有一日能入仕,身居高位之时,能帮扶我儿一把,助他归来,我便不甚感激。至于我,与侯爷夫妻一场,侯爷待我之心天地可鉴,虽不能生同衾死同穴,侯爷去了,我也断然不会独活。檀儿已经懂事了,他会懂。”
“可是夫人.......”
“不必再说,事不宜迟,流风你即刻带着世子跟小姐启程。至于你们,陆檀能得你们两个朋友,三生有幸,如今侯府已是是非之地,走了就别来了。记住今日起,你们与陆家恩断义绝,陆檀从不是你们的兄弟,即便是我明日横尸街头,你们也不准来收尸。”
“伯母。”黎永看着陆夫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夫人一心向死,谁也拦不住,两人别无他法,看着流风左手抗着陆檀,右手牵着陆家小姐,走了出去。
此去一别,前路未知。
那晚谢宣带着李之源回了李府,想着近些,方便探听消息。
半夜,忽闻外头一片哄闹之声,谢宣披着衣服起身,却终究没有出门。
第二日谢宣带着李之源去往黎府,听见路人闲谈。
“听说了吗?昨夜宁侯府一场大火,人都烧死啦,可怜哦,那么一大家子人,烧死得多痛啊。”
“谁说的,明明只有世子跟小姐是被烧死的,宁侯夫人还好好的呢。好像火是从世子的院子里起的,还没有烧到夫人那边就被梓君侯带的人扑灭了。”
“胡说,我昨晚打更,远远瞧见了,宁侯夫人是被人抬出来的,肯定死了。但是梓君侯为什么会半夜带着人去宁侯府啊?”
“谁知道呢,怕不是想趁着宁侯不在,欺负人孤儿寡母的,反正梓君侯向来与宁侯不和。”
李之源听到后震惊非常,摇了摇谢宣的手:“哥哥,我们去宁侯府吧,他们都说侯府出事了,我们去看看,去看看陆哥哥和伯母。陆兄与你情同手足,我们不能这样放任不管。哥哥......”
谢宣捉住了李之源的手,无比沉重地告诉他:“我们去黎府,不去宁侯府。”
“可是哥哥......”
“不去宁侯府。”
第35章 祸端(五)
宁侯府一夕之间倒下, 没有任何征兆。满城哗然,各式猜测源源不断,最后等来皇榜一张, 上书:宁侯蓄意谋反, 已被诛杀于阵前,其夫人、子女皆畏罪自尽。
“宁侯府是昨夜子时起的火, 梓君侯丑时就带着人到了,世子跟小姐都烧成了焦尸, 面目全非, 只剩身上的物件还在。夫人是当着梓君侯的面自刎的, 说是提着宁侯的佩剑大骂了萧乾一顿,具体骂了什么便不知了,去的都是萧乾身边人。”黎府内, 黎永刚刚下朝回来,带着来府上找他的谢宣入了书房内间,知道是自己人,也就将今日在朝堂上听到的闲言讲出来了。
“能说什么, 侯爷的信前脚送到,他晚上就能请了皇上的旨意去抄了宁侯府,狼子野心。两家人虽说是斗了几辈子, 从前那也都是在朝堂和战场上,最多不过起些口角,还从未出过这等灭门之案,此次梓君侯的做派实在难免令人心寒, 称不起萧家祖上传下来的名头。只是可惜了夫人......”
“谢兄当真以为这一切都是梓君侯做的?诬陷宁侯这样的人物,又是叛国之罪,仅他萧家一家之力,怕是远不至于此。到底是谁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黎永苦恼,也想不通。宁侯一府人忠君爱国,若说他叛国,是决然不能令他信服的;若此事真是有人设计陷害,那背后到底是谁,这人既能买通梓君侯,又能控制万州的兵权?
“黎兄,一个萧家不够,若是再加上一个萧家呢?”谢宣昨日便有了这样的猜测。
“再一个?这京都还有哪个萧家比梓君侯府的人更本事?”黎永叹息一声,摇摇头,“哦,倒真有一个,但那可人可是国丈爷。谢兄缘何忽然提起他?可是有何证据?”
谢宣摆手道:“哪里来的证据,只是想到自皇上想将兵权收归萧家所有的决策失败,这京都便是风云变幻,叫人看不透啊......”谢宣上一世并未能有幸活到那班人谋朝篡位的时候,这背后到底牵涉了多少人他不敢想,但他也能大约猜到些事情,比如这位国丈对他的外孙,大齐未来的皇帝并不上心。
“可这,这,当朝太子是他的亲外孙,他没理由啊。”
“只不过是妄论,黎兄莫要深究。陆兄的事,实在让人无从下手,我约么是伤心糊涂了,才口不择言。不说这些,此事麻烦,眼下我还是一介布衣,这事想查也是有心无力,这两年只能劳烦黎兄。”
“说什么劳烦,陆檀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侯爷与亡父乃八拜之交,不还他们清白,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爹跟陆伯伯。倒是你,明德坊如今越做越大,自己小心些,若是有需要帮手之处,尽管说出来。”
“哥哥,哥哥,义父他,陆哥哥他......”谢宣是带着李之源一同来黎府的,黎家的书房有两个隔间,方才两人说话,谢宣便留了李之源在外间,而此时,李之源一把推开了隔间的门,一手扬着张通告,眼里噙满了泪,急切地看向谢宣,似在寻求一个答案抑或是安慰。
“小源,不是说了在外面等哥哥么?怎的自己跑进来了?你手上那是什么东西?”谢宣被李之源推门而入的动作吓到,他怕李之源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是不想让他伤心,二是不想让他蹚这趟浑水。李之源太干净了,合该被保护着,好好疼爱。谢宣走过去,抓过李之源手上的信纸,几乎是刚看了两行就色变。
“那是今日关于宁侯府的公函,方才我刚看完。”黎永道,他瞧了李之源的反应,又试探性问道:“他还不知道?”
谢宣哪里还有心思听这些,看着李之源呼之欲出的眼泪,心疼的一塌糊涂。“小源,你听哥哥说......”
“不是真的对吗?陆哥哥昨日还跟我在一起,不是真的对不对?义父他怎会叛国,假的,对不对?哥哥,你说啊,你告诉我,这是假的。我们去侯府,我要去侯府找陆哥哥,找伯母,走,哥哥,我们快走,这儿离侯府近,我们坐马车,很快就能到。”李之源猛然抓住谢宣的手往外跑。
谢宣稳稳站着,一手抓着李之源把人扯了回来,另一只手圈在李之源背后,将人牢牢固定在怀里。“小源,你乖,你乖,先冷静,我们不能去侯府,你听话好不好?”
李之源并不听,扭着身子要往外跑,奈何被谢宣紧紧箍着,不能挣脱。这是两人第一次以如此亲密的姿态靠在一起,这也是谢宣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对待李之源,无论怀中的人如何叫嚷,他都不曾卸下半分力气,始终将人紧紧搂着,不住在耳边安抚他。
李之源哭闹着,喊着“不可能,不可能。”回应他的却只是谢宣在他耳边呢喃的“听话”。闹了半晌,李之源的眼泪浸湿了谢宣的衣裳,他自己也哭得有些脱力,才虚靠在谢宣怀里,胸口还在大幅度起伏着,抽泣。
黎永看着李之源的可怜模样,只能默默端了些热茶过来。李之源哭得嘴唇都起皮,谢宣好不容易才给他喂了些茶水进去。“黎兄,今日多有叨扰,我先带着小源回去了。”
“说来怪我,本以为你们日日粘在一起,他早已知晓。我吩咐下去了,让府上的马车送你们回去。”
“有劳谢兄了。”
回去的马车上,李之源冷冷坐着,谢宣与他说话,他仿若未听见,没有任何反应。即便上一世,谢宣也没见过李之源如此木讷的表情,他怕了,怕的心都在颤。谢宣握住李之源冰凉的手,直握的自己的手心冒了一层薄汗也没能让他暖起来。大约是黎永吩咐过,马车徐徐向前,走的并不快,也不颠簸。过了一阵,李之源忽然说车上太闷,让谢宣撩开帘子透气。谢宣好不容等到李之源开口,自然不敢怠慢,马不停蹄撩开了窗帘。
李之源盯着窗外,呼吸平稳,谢宣好不容易放心了些,垂下头,揉了揉眉心,昨夜他几乎彻夜难眠,今日又跑这么一遭有些累了。再抬头时,李之源还是抬头望着窗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眼泪却似连珠似的往下掉,一滴一滴,砸在了谢宣的心上。李之源的爆发来的毫无征兆,几乎是在谢宣的手刚触碰到他,他便又从默默流泪变为了嚎啕大哭。谢宣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李之源了,他当真觉得自己错了。之前只想着李之源还小,心里藏不住事儿,不能让他知道陆檀还活着;也怕他若是知道有人陷害侯爷,会无故立下什么志向,一心往火坑里扑,才打算暂时瞒着,回头想个托词。谁知托词没想好,反倒让这小孩儿以如此残忍的方式知道了“真相”,李之源本就心软,即便上次死的是林恒远也让他难过了好久,更不说是前一日还在同他玩耍的陆檀。
“哥哥,陆伯母,我,我能去看看她么?”李之源说话抽抽搭搭,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小源,你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名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侯爷虽走了,身后事却不断,陆家上下,亲近些的,流一千五到三千里不等;稍远些的丫鬟下人男为奴女为俾,终身困于浣宫。这风口浪尖的时候,你出去无疑是引火烧身,不但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整个李府。”谢宣又将李之源搂在了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将道理摆在他面前。
“可是哥哥,我不信,我不信,侯爷怎会叛国?定是有人陷害!”
“小源,哥哥也不信,侯爷忠肝义胆,谁能信呢?可是小源,这事情并非是一句不信便能了结,三人成虎,在背后搅弄风云的人说了他叛国,圣上也信了,他便叛了国。”
“凭什么,哥哥,连宁侯这般的忠臣都遭人如此谋害,若朝中都是这般弄权术之人,我们每日寒窗苦读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百姓安乐,为官场清明,为拨乱反正,为盛世长存。”
“可是......”
“没有可是,小源,阴阳两极,这世上有善便有恶,朝中有搬弄权术的谋臣,就有一心为民的正义之士。这世道本不清明,但清者自清。哥哥知道,侯爷是你义父,陆檀于你亦兄亦友,哥哥没想让你一夕之间接受这些,但是你要记着,哥哥说过会一直陪着你,便是一直陪着你。”
不管怎样,李之源最终是平静下来了。只是李府中难以接受这个噩耗的又岂止李之源一人,李夫人听闻此消息,当场便晕了,不仅如此还大病一场,拖拖拉拉一直不见好,等正儿八经好的差多的时候,已经翻过了一年,而宁侯府的风波也已平静下来。
第36章 入仕(一)
翻过年去谢宣便满十七了, 李府中是一片紧张之气,原因无他三年一度的春闱要来了,谢宣自三年前摘得乡试甲子便一直等着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