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追夫记(重生)
那声音微不可查,谢宣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没有得到水喝的李之源再次说了句:“哥哥,水。”
谢宣狂喜,翻下床拿水的时候几乎差点跌倒在地上,三两下拿过水来喂给了李之源。少年喝过水,没了其他反应,又睡过去,但等谢宣下一次喂药的时候,突然发现他脸上的水泡竟然开始变小。
紧绷几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谢宣喜不自胜,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双手捂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小源终于要回来了。
李之源真正好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天以后了,那天正逢新科状元游街,谢宣没想到自己没去算了,而陶宪之竟然又没有参加春闱,这次的状元完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老生。许是天道酬勤,考了四次终于让他高中,还做了状元。
李之源知道谢宣是因着他的病才没能参加春闱,自然心中愧疚,两人在游街的茶楼上坐着,李之源隐忍道:“今日骑大马的本该是哥哥。”
“瞎说。”他没能参考,李家对他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李恒一方面恼他,一方面又觉得愧对老友,十分复杂。而李之源刚醒的时候,几乎是气得整日整日不理他,不跟他说一句话,连他买的吃食都不吃一口,谢宣也是哄了十几日,几番保证了自己下一次定能夺魁,才博得了李之源一笑。“本来就是,哥哥的功课多好,京都文坛谁人不知?若不是我病了,骑在马背上,神气十足的人选无二。说来,也不知道这一届的状元能做什么样的官儿,上一届的入了兵部,再上一次入了工部,听书院的同学说这几年朝中人都老了,皇上正想要些年轻人,谁知道这一次的状元年纪又是这样大,怕是干不了几年就得休息咯。”
“送你上书院是让你去学嚼舌根的?之乎者也没有学精,八卦小料你是一样不差。万事等你考完乡试,若是乡试没考好,你就等着我收拾你。”谢宣爱惯着李之源,但他也不想李之源就这么废了,小孩儿的时候不爱学就罢了,谁知大了也是没点儿长进,整日就喜欢些这些东西。
虽是骂了李之源,谢宣到底也是好奇这一届的状元到底能成个怎样的人物,而这答案当晚便被李恒带回来了。
第39章 入仕(四)
殿试封赏状元何等大事, 整个京都无人不好奇的,聚集的人群看着从自己眼前走过的状元郎都会小声议论,更有甚者在赌场开了局, 就赌这状元郎最后会进哪儿。
李之源好奇, 一路叽叽喳喳在猜,谢宣面上虽是一片正色, 心中仍是想知道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状元会否如自己上一世一般没有进六部,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而晚上, 回到李府见到满面惆怅的李恒, 谢宣便知自己猜错了。
晚饭时李恒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等谢宣跟李之源吃完了先行回去的时候,一出门便听到后面李夫人问李恒今日是怎么了。李恒惆怅答了句:“新科状元入了礼部。”
状元郎入仕,但凡是入六部, 职位便不会低,至少都是个侍郎。可如今这礼部两位侍郎齐全,若是要硬塞个人进来,只能说明有人要晋升了, 从李恒今晚的态度看来,晋升的这位怕是那老对头,林隙。林隙晋升无论是对李恒还是对谢宣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两人这些年成就差不多,若说是圣上早有心要将本届的状元安排到礼部,不会在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这次的安排突兀而不合情理, 只能说明,如上一世,林隙再一次站在了二皇子的身边。
第二日谢宣便不动声色去了黎府。说来也是缘分,他与黎永一文一武,本不会有何交集,之前几面也不过是陆檀撮合,谁知陆檀走后,两人互通消息,反而熟稔起来。尤其是因为谢宣因着自己还未踏进金殿大门,这朝中风云虽说能跟着苏万岭听一些,更多的却是从黎永这儿知晓的。
“你可是月余都没有出过门了,连明德坊都是一封书信到我这儿,让我帮忙看着,今日怎么过来了?”黎永给谢宣倒上茶。
“想探知朝中消息,可不得到你这儿来么?”谢宣哂笑,“听闻新科状元竟然进了礼部,之前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庄子里最热的可是吏部,前些日子吏部尚书周文礼周大人不是刚辞官告老还乡了么?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填补上去,本以为是皇上的注意,准备留着这位子等状元郎,谁知竟然进了礼部。”
“你消息倒是灵通,确实进了礼部。怎么后悔了?若是你前些日子没有错过春闱,便也能进礼部,跟你那好叔伯共事,平起平坐。”黎永调笑。
“后悔做甚,莫说是个礼部侍郎了,就是给我个尚书做,我也不后悔。只是黎兄不觉得怪么?为何端端是礼部?礼部章尚书那可是身子骨壮健,两位侍郎这些年的做派也是挑不出错处的。”
“身子骨健壮?你竟是不知道?”黎永惊叹问道。
“知道什么?”
“章显贵于殿试三日前暴毙,死在了自家小妾的床上,京中多少风言风语。许是你整日都挂着你弟弟的病,外头的事才全然不知。”
“暴毙,怎会这么巧?”谢宣疑惑,章显贵年纪不大,平时爱喝两口小酒,有些事情即便是有心无力,怎的也不会那般死了。
“巧不巧不知道,反正这六部突然多出个空缺,便自然放了个人进去。说来我倒挺替你那叔伯不值,李侍郎无论是才情、人品、能力都在林隙之上,只是运气差了点儿,这么个机会竟让林隙给抢去了。以后再想晋升,怕是有得等咯。”黎永感慨万千,这两年与谢宣相交,自然与李之源交好了,正巧自家弟弟嫁进了皇宫做太子妃,便把李之源当弟弟疼爱的,私心来讲,黎永是更偏向李恒的。
“不是运气差,运气是天意,林隙能上只怕是人为啊。”谢宣长叹一声。
“何解?”
“黎兄可曾想过,当年宁侯一家被害,无论我们如何追查,证据只能到梓君侯这儿,如此定是有人做过手脚,但这人究竟是谁,又为何如此做,却不得解。梓君侯与宁侯两家交恶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而是几代人,为何几代人都没想到要如此陷害宁侯府,到了萧乾这儿偏偏就想到了,如此复杂的设局竟然还成功了。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梓君侯一家都是靠有勇无谋闻名,只怕萧乾是替人当灾的。不妨大胆想想,如果真是那个萧家做的,又是为何?这几年并无大事发生,宁侯便没有非死不可得理由,除非是有人恨极了他,一刻也等不了,而这人便是两个萧家的纽带。”
黎永听完谢宣的话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林隙便是这个纽带?”
“宁侯为人黎兄知晓,朝堂上能进退,从不咄咄逼人;私下里好说话,京中风评甚好,除了梓君侯,几乎是没人对他不满。可当年,林隙的独子千真万确是被陆檀误杀的。那事我看到,瞒下来了,可偏偏看到的不止我一个。林隙的侄儿大约也是知晓的,当时他要说,被宁侯喝住了,当着面不能讲,可毕竟一家人,私下林隙怕是早就知晓了。”
“若真如你所言,那章显贵的死便不是意外,而是刻意为之。”黎永略有所思,“明日是章显贵入殓的日子,昨日章府送来了名帖,我大概还有机会看章显贵一眼。我去章府打探打探可有何异常。”
“如此便是最好。”谢宣抿口茶,林隙有问题是肯定的,只是他却无法直接对黎永说,毕竟重生这等事,更适合出现在说书先生的口中。
“可惜我那弟弟嫁入宫中了,他熟知毒性,若是他在,定能一眼看出章显贵的死是否有问题。”黎永微微叹息。
“说来太子妃入宫也有些时候了,不知与太子相处可顺心?”
“顺心?哼,我弟弟前脚入宫,太子后脚就连娶两房侧妃,你说可顺心?可怜我弟弟一片真心,在宫中也没个照应,若不是......我怎都不愿意让他入宫。”黎永说到自己弟弟便甚是惆怅。
“长兄如父,黎兄疼弟弟我能理解,如今木已成舟,只盼太子终有一日能明白过来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说起谢宣如今最难念的经,便是李之源要参加乡试了。李之源读书就是个半罐水。自从谢宣跟了苏万岭做学生,又要操心明德坊的事,李之源在鹿鸣书院便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书院按成绩排名分班的时候,李之源就从甲字班掉到了乙子班,后来更是一度掉到了戊字班,改了班级不说,也不告诉任何人,若不是谢宣某日送李之源回去,与夫子闲谈了几句,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而当天李之源就被谢宣拎在书房默书。任凭李之源如何撒娇讨好,或是佯装发怒,谢宣皆不为所动,这般坚持了两月,李之源才得以重回乙字班。从此谢宣便发现了,李之源读书就得有人盯着,不然就会犯懒。
前些日子生天花,李之源不愿意看书,谢宣不敢也不舍得逼他,可如今李之源身上最后一个痘痂都已经掉落了,身上又是白白嫩嫩的,谢宣便舍得了。一大早就从床上将李之源叫醒,让他晨读,不读完一篇先人做的诗赋便不给早饭。等他自己去明德坊的时候也把李之源带着,谢宣让人在明德坊后院专门收拾了件僻静的小屋子,里头除了书,只剩下笔墨纸砚,简直是为李之源量身定做。
李之源一开始还想偷奸耍滑,借病咳几声,让谢宣担心一下,自己少读一会儿书,怎知谢宣现在是一点儿不吃这套。不仅加重了他的课业,还减少了他的零嘴儿,每日的零嘴儿都有了定额,不看完书便不给吃。李之源气极了,扬言要与谢宣断绝兄弟关系。晚上回了房间,更是一点儿好脸都不给谢宣。
“谁许你进我房间了,我晚上可是要夜读的,你在这儿影响到我了,若是乡试没考好,你负责啊?”李之源在谢宣进门的那一刻将零嘴儿藏了起来,一手拿着本书装模作样。
“嗯,我负责。”谢宣并不揭穿他,任他表演。
“你负得起责吗?自己回你厢房睡去,那可是我爹专门给你留的屋子,你这几年不住,浪费他的心血。”
“太久没收拾了,一股子霉臭味儿。”谢宣脱了衣服,只剩了内衫上床。
“谁准你上床的?滚回你的别院去,那儿常年有人收拾,又通风。”
“那是租的,明德坊生意不好,没钱交租,住不起了。”谢宣说话间已经躺下。
“你骗人。我早就知道那是你买的了,你个骗子。”李之源忿忿,看着已经阖眼的谢宣,最后只能生气地吹熄了蜡烛,“再让你睡最后一晚。”
第40章 入仕(五)
好在乡试来的快, 李之源的苦日子终究没有太久,乡试一过,谢宣立马恢复了从前春风般的温暖, 日日嘘寒问暖, 该伺候的零嘴儿小食,各色玩意儿没断过, 对此李之源决定大方一些,原谅谢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春闱三年一次, 谢宣虽说是自己不后悔, 但经此一变, 他却是失了入仕的先机。下次再参加春闱他与其他学子无异都是头一遭,而眼下,如若他没算错, 老皇帝在位的时间只剩最后两年,下一回他遇到的对手只会更加棘手。
秉着居安思危的想法,乡试结束后,谢宣再次带着李之源搬回了靠近鹿鸣书院的小院里。李之源不乐意, 说谢宣自打乡试过后便甚少去书院读书,最后被谢宣以零嘴儿镇压,乖乖回书院与同学共处。
这般过了半年, 某日谢宣正带着李之源在宅子里读书,外头忽然来了明德坊的伙计,送来了钱掌柜的信函。信函称京郊的铺子出事,有人说明德坊出产的脂粉香膏是臭的, 用了全身发红发痒,在店里闹事,京郊府尹派人过来抓了店里的伙计封了铺子。自陆家在京中湮没后,谢宣便一直担心着有这一天,明德坊在京中的确有些鹤立鸡群,多的是人想找明德坊的麻烦,从前万事有陆家担着,而如今谢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