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云千的胳膊，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云千额头全是汗水，汗珠子挂在纤长的羽睫上，遮住了视线，他有些迷茫，愣愣地呢喃：“韶锦……”
　　赫连迟粗暴地甩开他：“疯子。”
　　云千四掌着地，倒吸一口凉气，他得去见韶锦。若韶锦有什么不测，他如何对得起韶锦的母亲？他的娘死得早，是韶锦她母妃视云千为己出，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护佑他安然长大。
　　“娘……”云千疼得站不起身，耳朵似乎让赫连迟打坏了，一片嗡嗡的响声，就像数千只苍蝇围着他。他现在，也已破烂得与垃圾无差了吧。
　　好后悔，当年为什么招惹赫连兄弟。云千白色的袍子裹满了泥土，像一只绝望的小兽，向遥不可及的宫门爬去。
　　赫连迟的目光攫着他，看他爬到花坛边，留下一路血迹。
　　侍卫提醒道：“陛下，安王再不处理，这血越流越多，恐怕……”
　　赫连迟这才收回神智，反正云千恨他不是么，他还接二连三伤害赫连安，他为什么要在乎他？赫连迟一狠心，拂袖道：“回紫宸殿，传太医。”
　　外面开始下雨，夏天雨水多，前两天长安的渭河还涨了水，淹没十里田地。
　　那雨越下越大，云千孤零零地倒在倾盆暴雨之中，苍白的唇微动，呼吸微弱难闻。
　　那时候他想，若有生之年，能再回江南，该多好。

第十五章 吃药
第十五章 吃药
　　长夜，未央。
　　“陛下，老臣实在未曾见过这般奇的脉象。”老人捋着胡子说：“不过云千公子似乎胃上有隐疾，受不得寒。”
　　赫连迟低头望向蜷缩在榻上的云千，眉头紧紧蹙着，似乎难受得紧，干枯的唇瓣嗫嚅着什么。
　　老太医继续道：“陛下，云千公子那后面实在紧，陛下一味用强，他那伤怎么好得起来。”
　　赫连迟目光一暗，老太医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缄默不言。赫连迟冷笑：“朕知晓陆太医悬壶济世，救人无数，不过他就是一条狗而已，陆太医何必上心？”
　　可从前，赫连迟与云千不是好友么？老太医压下心头疑惑，伴君如伴虎，不该问的一句也别多问。
　　“朕要你开一副药。”赫连迟在云千的榻边坐下，宽厚温热的手掌抚过他的面颊，那一线紧抿的薄唇透出帝王的凉薄。
　　陆太医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他作揖道：“陛下请讲。”
　　“能让人渐渐失去神智的药。”赫连迟冷酷地说：“剂量不必太重。”陆太医面露为难：“这……敢问陛下，是要喂云千公子用药么？”
　　赫连迟眼神更暗。陆太医心里直打哆嗦，帝王之心不可测。不待赫连迟开口，他颤声说：“能。”
　　云千这一身傲骨要给剔去真是太难了，他一定要走，那么赫连迟只好用别的办法留下他。
　　云千是这世上最昂贵的宠物，有着高贵的容颜和不羁的桀骜，赫连迟掐住了云千不盈一握的脖颈，目光阴鸷：“朕要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朕，凤云千，别忘了我说过什么。”
　　朕要你后悔，后悔离开，后悔与朕为敌。
　　陆太医看得心惊胆战，帝王那手再紧一分，精致的美人便会一命呜呼，但就是到将断气未断气时，赫连迟松开了他，甚至温柔地抚摸他的唇瓣。
　　这让老太医莫名想起两个字，执念。
　　“陆太医，云千用药一事，只有你与朕知晓，懂了么？”赫连迟语带威胁，陆太医当场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臣谨遵圣意！”
　　云千太聪明，不能想着一劳永逸，只有让他逐渐失却神智，那药就必须长期服用。
　　“该怎么告诉他，陆太医知晓了么？”赫连迟眼角视线扫过跪在地上扑簌簌发抖的太医，老太医连忙答：“臣自然明白。”
　　赫连迟站起身：“朕现下回紫宸殿照看安王，云千若醒了，让他立刻滚过来。”陆太医忍不住替云千捏一把冷汗，他恭敬地答：“是。”
　　云千梦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后来大火燎原，一眨眼便是倾颓的江山和断壁残垣。韶锦美丽的脸上全是血痕，哭着喊他哥哥。
　　云千吓醒了。一眨眼就见旁边的老人将煎好的药端过来，那药黑乎乎的，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药臭。
　　“公子趁热喝。”陆太医捧给他：“公子胃不好，体寒，这两日又熬了心力，该好生休养才是。”
　　云千怔怔地将药碗接过来，问：“你救了我？”陆太医点头，不知怎地，额上密布着汗水，许是熬药热出来的。
　　云千警觉地问：“何故这般紧张？”陆太医慌忙摇头：“是公子看错了。”
　　“是么？”云千低头看向青瓷碗里的药。
　　“喝吧。”陆太医催促他，违心道：“养生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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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萧御景
第十六章 萧御景
　　你多厉害啊，你对全天下仁慈，你只折磨我。
　　腹中疼痛好了些许，云千盯着黑乎乎的药发呆，在陆太医连番的催促下，端起药一饮而尽。他将青瓷碗恭敬地放回陆太医哆嗦的双手中，笑了笑：“谢谢。”
　　那一笑仿佛春来百花盛放，迷了眼睛，陆太医心有不忍，试探着问：“公子，何不顺遂了陛下的心意，也免得一番羞辱？”
　　云千的笑容凝滞了，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倏而抬起来，扯扯唇角：“我连他要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说他恨我，他的心意不就是将我折磨致死么？”
　　陆太医噤声，身前的人已站起来，他尚有些虚弱，步伐不太稳，就那样一步一步地往外走。陆太医叫住他：“公子，陛下请您醒来后便去紫宸殿。”
　　“嗯。”
　　那人已经走远了。云千断不可能去紫宸殿找罪受，他凭着上次来长安皇宫的记忆，摸索着朝宫门去，唯有先离开这儿，他还要救韶锦。
　　昨天大雨，今天暴晒。日头像在烧似的，云千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轻吸口气。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他本来胃里有隐疾，昨天大疼一场，现在仍心有余悸。
　　路过花园，偶然撞见几个叽叽喳喳的宫女。他本无意偷听，对方一句“陛下将安王接到宫里住了”，让云千呼吸一滞，他顿住脚步，蓦然出声：“什么时候？”
　　宫女顺口答：“就今儿早呗，陛下以安王身体有恙为由把他留在宫里啦。”等她说完，再望向来人，顿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苏国的俘虏，鄙夷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快滚！脏死了。”
　　宫女们看见瘟神似的，纷纷作鸟兽散。
　　赫连迟终于忍不住了么？云千轻笑出声，双腿发软，他有些站不住，便到最近的亭子间坐下歇脚，眼眶一点莹湿，他就那么坐着，硬生生将泪水憋回了心坎里。
　　当初有多喜欢赫连迟，以至于知晓他要将自己送出去的时候，竟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只要能帮他，牺牲自己又何妨。
　　若不是赫连安那一出，让他被赫连迟误会，他恐怕也不会那样落魄地离开长安。
　　正千般滋味涌上心头时，背后传来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千儿，好久不见。”
　　那一声鬼魅似的飘过来，一瞬间，云千浑身都绷紧了。
　　不可能，云千抑制不住内心汹涌而出的恐惧，他不可能在这里。他已经死了，自己亲手毒死的。
　　萧御景，当年苏国年轻有为的国师，扶持最小的皇子云千登基后不久便销声匿迹。
　　“千儿，何不转过身来，不认得义父了么？”萧御景身形颀长，远看是一副玉树临风的好样貌，曾也是无数待字闺中的金陵女儿芳心暗许的对象。
　　但云千恨他，萧御景在他身上留下太多东西，若不是因为他，云千不会到现在都无法正常地喜欢上女人。
　　他曾日思夜想，如何将萧御景挫骨扬灰。那时他跨坐在萧御景身上，衣不蔽体媚眼如丝，引诱萧御景将那杯酒喝进肚子里……
　　“凤云千，”萧御景见久唤对面不应声，顿时变了脸色，不耐烦地命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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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开始掉收，吓哭，是这样的，攻受双洁……云千只是害怕萧御景…但是两人并未发生什么QAQ不要再掉了，心在滴血嘤嘤嘤
第十七章 带我走吧
第十七章 带我走吧
　　每个人都有一段无法忘怀的过去，它如鬼魅，在每个深夜潜入梦中，让回忆变得狰狞可怖。
　　“义父……”云千竭力镇静下来，缓缓转过身，望向时隔三年不见的萧御景。
　　“萧太傅，巧。”花园那边过来一道身影，是赫连迟，他发现云千跑了之后，亲自过来找他。萧御景对赫连迟俯首作揖：“参见陛下。”
　　赫连迟察觉到云千浑身僵硬，再看一眼笑得跟狐狸似的萧御景，沉声道：“萧太傅何故在此停留，既然下了朝，萧太傅该回府中陪令尊才是。”
　　萧御景坦然自若答：“臣听说陛下将云千俘进宫来，臣与他毕竟有一段父子深情，放心不下，故此来看看，正巧遇着了。”
　　父子深情？要不是现在场景太怪异，云千会笑出声的，萧御景扶他上位不过是为了挟天子而令诸侯。萧御景利欲熏心、以权谋私，除去他，真真是为民除害。
　　不过赫连迟怎么将这种老狐狸收入麾下？云千琢磨不透。
　　赫连迟看一眼目光中透着厌恶的云千，欣然道：“既然如此，朕便不打扰二位故人叙旧。”他转身欲走。
　　比起折磨羞辱他的赫连迟，萧御景更不可理喻，让云千单独面对萧狐狸，他想想都头皮发麻。云千拉住了赫连迟的袖子。
　　微风轻拂，撩起了他的发丝和衣摆，云千小声地哀求：“求你，带我走。”
　　那是云千第一次低声下气的求赫连迟，从前云千只会倨傲与不屑，坦然面对赫连迟的愤怒。而现在，他在哀求他，连声音都因为羞耻而小如蚊蚋。
　　“你……”赫连迟有些惊讶。
　　害怕萧御景到何种程度，才会转身选择王八蛋赫连迟。云千紧张地整个人都在发抖。
　　“皇兄，说好一同微服去看今晚的灯会……”赫连安的话语声戛然而止。他顶着腿伤一瘸一拐过来，远远地就看见云千拉着赫连迟的袖子，而赫连迟竟然未曾甩开那贱人？
　　赫连安怒不可遏，他冲了上去，抓住云千的手腕狠狠将他推搡出去。
　　云千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额头撞上别亭的红柱子，磕破了皮，眼前流出红色的一道血。疼，云千蜷缩起来，恨不得萧御景看不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