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
前世,薛朗曾在乐城待过一段时间,调查过莳花馆老板的真实身份正是二十年前为皇宫制出“千里寻踪”的那位鼎鼎有名的调香师云渺渺。
云渺渺二十年前曾牵扯进朝廷大案,后来自裁谢罪,众人都以为她死了,却没想到她是假死逃脱,跑到乐城开起了勾栏院。
于是薛朗便带着凤宿来到了乐城,打算先找云渺渺解开自己身上的“千里寻踪”,云渺渺此人,胆小贪财,威逼利诱之下,定然会给自己解药。
来到乐城的第一晚,正好过了半月之期,薛朗本欲去寻云娘,却没想到,薛少瑾带着彩雀先一步来了。
但薛少瑾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捉拿凤宿,他想将凤宿折辱一番,再将他的人头交给凤怀城。
薛朗心里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他给薛少瑾出主意,两人合谋将凤宿卖入莳花馆,而他同时将消息透露给薛少瑾的副将,薛少瑾的副将是凤怀城的人,定然会去给凤怀城通风报信,届时等着薛少瑾的就是人头落地了。
毕竟,除掉薛少瑾和薛家,便是除掉了凤怀城未来的一大有力臂膀。
前世,他和凤宿大业的很多阻力便是来自于薛家,至于血肉亲情?你无情我无义,他和薛家本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他带凤宿来的这一路,便打算好了,他不杀凤宿,不仅不杀,他还要帮凤宿复仇登基——
然后再亲手,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是让凤宿多在莳花馆待几日,再让云娘略施手段,让凤宿吃点苦头,知道害怕,他就是要让凤宿明白,没有自己,他凤宿终将一事无成。
等拖到月底的花宴之后,凤怀城的人马也会到,他先接走凤宿,再在莳花馆设好陷阱,请君入瓮,将薛少瑾的人一网打尽。
可惜夜里薛少瑾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话了,看样子像是想要提前动手。计划有变,于是薛朗只能提前来搭救凤宿,他可不希望凤宿真的死在薛少瑾手里。
同一时刻,凤宿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躲在墙壁后,险之又险的避过了护院们的巡查,沁了满额头的汗水。
他忽然感觉到小腹处升腾起一股诡异的燥热,这种感觉很快便传满了四肢百骸,凤宿低低的喘了一口气,只感觉浑身上下酸软无力,燥热空虚,好难受
觅雪在点心里下了药!
凤宿难耐的扯了扯衣襟,胸中火气升腾,简直要被气笑了。
恐怕他当时如果没有挣脱绳结的话,就要被一个小倌给上了。
这都叫什么事!
这时远远的传来两个声音,“对,声音就是从这传来的。”
“过去看看。”
两名护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凤宿登时呼吸一滞,额前沁满冷汗。
他现在在一栋阁楼的底下,背后是墙壁,面前只有灌木遮挡,只要这俩人过来拨开灌木,自己就无处遁形。
凤宿四周打量一番,很快有了主意。
这是一栋二层的阁楼,上面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其余皆是一片漆黑,他纵身一跃,双手攀着窗台,顺着二楼的窗户翻进了房里。
护院越走越近,一名护院走上前,拨开树丛,树丛后掩着的便是阁楼的墙壁,没有一丝人影。
“没人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刚刚明明听到有人声的”
直到两名护院走得远了,凤宿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打量眼前。
这间屋子里没有人,周围黑漆漆一片,还可以听到隔壁传来的床板摇晃的声音,和□□声混作了一处。
“”凤宿感觉身上越来越热了,身体里好像燃起一把火,火势燎原,从下面一直烧到了脑中,整个人都开始混混沌沌,他难受的闷哼了一声,心里将那个脑子不好的小倌杀了千遍万遍。
此时,薛少瑾和手下已经找遍了主楼,都没有找到凤宿的人影,莳花馆那老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薛少瑾不敢大张旗鼓的利用朝廷身份搜查,免得被凤怀城怀疑,只能悄悄的四处寻找,简直苦不堪言。他带着手下悄悄上了阁楼,以眼神示意左右分开寻找,自己则悄然打开了面前的一扇房门——
凤宿不住疾喘,强忍着浑身燥意,开始摸索着往门口处走去。
房门忽然被推开,凤宿吓了一跳,猝不及防的和门外的人撞了个正着。
月光倾泻进来,洒在来人的身上,来人逆着光,凤宿只能隐约看到来人的身形。
薛少瑾也愣住了,自己找了半晌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薛少瑾压低了嗓音,声音透着一股子阴沉,缓缓道:“殿下,别来无恙啊。”
原本混混沌沌的脑子彻底清醒了,似是被一桶冷水泼下,原本燥热的身躯瞬间凝结成冰,凤宿愕然的睁大眼,错愕的望着薛少瑾。
薛少瑾不是死了么?
薛少瑾走上前,凤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时候凤宿才看清,薛少瑾的脸上戴着半扇面具,使得他整张脸都显得戾气深重。
“殿下看见我很意外?”薛少瑾笑道。
快吓死了。
凤宿心道。
他现在整个人浑身虚软,觅雪下的药分量太重,药性愈来愈烈,凤宿难受极了,却只能强撑着不让薛少瑾看出异样。
薛少瑾是怎么知道自己在乐城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太蹊跷了。
薛少瑾没有发现凤宿的异样,伸出手来,凤宿下意识的又后退一步,然而薛少瑾却只是缓缓摘下了面具——
他的右脸上,布满了深深的伤疤,笔划齐整的组成了一个丑陋的“罪”字。
湘嫔的剑术确实技艺精湛。
“湘姨送给我的,熟悉吗?”薛少瑾冷冷道。
黥面是对犯了重罪的奴隶施展的刑罚,对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薛少瑾当日被人救回去便立刻崩溃。
“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个字,我被多少人嘲弄耻笑?”薛少瑾咬牙切齿道,“我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就想着怎么报复回来,终于让我抓到你了。”
“当日我所言句句属实,我怎么会想要杀你?凤怀城一直不信任我,所以才派我去宫门口追杀你,试探我的忠心,我的副将是他的眼线,我名为统领实为傀儡,只要我稍有异动,副将便会立刻杀了我。”
凤宿愣住了。
“当日在宫门外,我假意杀你,实则是想伺机偷袭副将,我当时想,别的我都不管了,我带着你逃。”那日接到凤怀城命令的时候,他满心都是错愕。薛家听命于凤怀城,因此这两年来,他不得不疏远凤宿,可是如果要让他杀了凤宿,这是薛少瑾万万不愿意的。
人生种种,俱是身不由己。
于是薛少瑾在去往堵截凤宿的路上,脑子一热想到一个恐怖的计划——他要带着凤宿逃。
别的他都不管了,去他的忠于其主听命其事,他不想再身不由己了。
可是湘嫔的到来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他对凤宿跪地求饶,祈求凤宿信他。
凤宿对湘嫔说,“放了他吧。”那一刻他的心里的欣喜的,这代表凤宿还愿意相信他,可是待他转身逃跑之后,刺进背后的那把刀却提醒了他,凤宿打算杀了他。
“我薛少瑾哪一点对不起你?你明明说过放我走,为何还要杀我?”薛少瑾嘶声道。
他在被救回来的那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蠢,他当时就应该速战速决,砍了凤宿的人头,交给凤怀城。
人生种种,本来就是身不由己。
于是薛少瑾笑了,“不过也好,你那一刀,终于让陛下信任重用我了,这也算是,有舍有得。”
说着,薛少瑾拔剑出鞘,月光映得剑身雪白,闪烁着璀璨的亮光。
凤宿不可置信,只觉得可笑之极,“我能知道当时你怎么想的?若是你没有这一念之差,我岂不是命丧你手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给自己找理由!是,你一直无辜良善,恶人全是我来做!是我先对你不住,你不知情,所以才对我下杀手?”薛少瑾怒吼道。
“早知如此,当时便应该杀了你。”薛少瑾阴森森道。
凤宿依然浑身虚软,步子打了个跌,面上强撑着从容,冷冷道:“说白了不过是两边摇摆不定,自己弄了个里外不是人,你若当时真想救我,一早便该出手,还用等得到将我砍成重伤?”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刃,直击到他的内心,将他的心思全部剖开展现出来,薛少瑾浑身一震。
——凤宿说的没错,他那日奉凤怀城旨意去杀凤宿,一路上确实在摇摆不定。
他一方面不想杀凤宿,想不管不顾的带着凤宿逃;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此举太过破釜沉舟,他带着凤宿逃了,薛家可就全完了,为了一个凤宿,值得么?
他浑浑噩噩,前半辈子总是听命于人,他想经商,父亲不让于是便不敢再提,他想做凤宿的伴读,父亲罚他在祠堂里跪了一夜,于是便不敢再说,甚至隐隐的疏远凤宿。
他觉得自己是对的,因为他背后是整个薛家,牵一发则动全身,所以他不敢任性。
是以,当日他一路上都在摇摆不定,到底是杀凤宿?还是救凤宿?值得吗?救得了吗?甚至在凤宿将死之际他仍然在摇摆不定,直到湘嫔赶来。
湘嫔在他脸上刺的字,还有背后的那一刀让他觉得屈辱,满心委屈,于是他心里便开始恨起了凤宿——
自己明明是想要救凤宿的,可是凤宿却如此对他。
他忘记了自己的摇摆不定,只记得自己曾经想过要破釜沉舟去救凤宿。
凤宿叹了口气,“如果重来一遍,你还会想着要救我么?”
薛少瑾噎住了,一时竟答不上来。
“你若是当初狠一狠心,决意想杀我邀功,说不定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凤宿道:“结果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剑刃砍在桌子上,凤宿下意识的闪身避开,桌子瞬间四分五裂!薛少瑾恼羞成怒,怒吼道:“我现在是该杀你邀功!”
凤宿倏然瞳孔紧缩,闪身避过朝脖颈砍来的刀风,纵身一跃,跳下窗台。薛少瑾紧追而至,剑刃在凤宿背后划了一道,衣服瞬间裂开一道口子。
“你以为你来到这里是意外么?”
凤宿心中一跳,薛少瑾呵呵笑道:“这都是我们计划好的,我本来想着,让你在里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薛少瑾所为?
联想到薛少瑾的意图,凤宿内心止不住的作呕。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凤宿脚下一刻不敢停顿,俩人一追一跑,往中院处跑去,中院是莳花馆最热闹的地方,凤宿横穿过走廊,撞翻无数无辜路人,引起一阵尖叫。
觅雪正在走廊处乱转,四处寻找凤宿的身影,忽然看到一个身影跑过去,紧接着眼睛一亮,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