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寻仇
这边晋仇睡去,殷王却是不曾离开。
他的眉紧皱着,看向躺在榻上的晋仇,似乎没想到晋仇真的不挽留他。
难不成晋仇心中真的没有他,殷王思索着,却是不曾打扰晋仇。
晋仇睡的很香,他原本不该这样的,就算心中没有殷王,殷王也是他需要利用的人,万不可能不在意。但可能是因为白日刚与混元见过,混元既说殷王喜欢他,他便没有怀疑的道理,如此心中踏实,睡了个好觉。
只是醒来后册府仍只有他一人。
这一日殷王未来册府。
下一日殷王也未回来。
再下一日,殷王似乎忘了他。
晋仇打开册府的门,门外那些衣着暴露的男女说说笑笑。
“巫祝大人多年的心愿总算要成真了。”
“殷王这几日总与大人在一起,可算是不负大人多年来的意。”
“之前还有人说殷王喜欢的是晋家的姑娘晋柏那一类,如今看来,人的口味是不一定的,让对方看见你的心,万一他有一天心动呢。”
“嘘!提晋家做什么,晋柏早就死了,但晋松还活着。”
晋松是谁?不就是他晋仇吗?
“晋家就剩晋松一人,要说他长得像是殷王喜欢的样子,这次殷王还将他放在了咱楚地。”
“他一个男人,要是来勾引王,那真是不要脸。”
“对,两个男子在一起,实在是恶心。”
“嘻嘻嘻,恶心。”
……
她们像是没看见册府那打开的门,只叽叽喳喳地说着,但晋仇就站在门槛旁,要说没看见他实在是说不过去,这帮人明显是故意的,故意找他不痛快。
而且男子之间,晋仇也知道恶心,但男女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不曾喜欢过什么人,如此,无论男女,都可称恶心与不恶心。
“晋松是谁?”,他看着那群嚼舌根的问。
实际他不是第一次站在这儿,但每次他出来,本寂静的街道都会响起这般吵闹的声音。
用意再明显不过,总之就是说给他听的。
但晋松这个名字,早已被殷王取消了,殷王说他叫晋仇,他怎么可能再叫晋松。
说来殷王给他取名叫晋仇,他自己失忆后又取名叫晋赎,不知是什么趣味。
“晋松不就是你吗,你装什么。”
“晋地的修士果然都爱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些楚人说。
晋仇不想与她们说话,这群女子俱光着腿,酥胸半露,他连看都不想看,话更是觉得说出就脏了嘴。
关上门,晋仇不再想那事。
却听见有人敲了敲门,他打开,一片树叶飘了进来。
楚地很热,一丝风都没有。册府有自己的法阵,却是有风的。但门既开,按说应无风,无风却来了树叶。
晋仇接过那叶细看,发现上面果然是邀请自己去二月初二赴花宴的。
周围那些奚落他的人看着他,冲他笑得极为张扬。
晋仇再次关门,坐在木桩上,不发一言。
本也没人与他说话,只是混元最近也无时间找他,叫他除了修行无事可做。
之前他很爱修行,但现在似乎不是修行的时候。
恍惚间过了几日,二月初二眼看就来了,晋仇仍穿着他的衣衫,那青衣宽袍上不绣一物,简朴异常。
只他这个人也长得一副让人性|欲不高的样子。
晋柏就曾说过,这世间的男女,有的相貌清冷,却是冷淡下最为勾人魂魄,往往让人想扒开衣衫看看,最好让其露出不一样的神情来。
而她家兄长晋崇修不长那个样子,晋崇修是天边的远山松柏,不清冷,只清疏,他站在别人面前,只让人绝情断性,将凡间种种情都抛下。
仔细说来是一副肃穆的样子罢了。
这样的晋崇修与楚地极为不符,哪怕是长着再好看的脸,与你气场不对,也叫人喜欢不起来。
楚地的人都能看出晋仇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无疑是不喜欢这种不一样的。
在册府收拾好一切的晋崇修离开了册府,他向楚子的宫殿走去。
路旁的人都看他,却没人搭理他。
不过穿过小桥时晋仇还是听见,有人嘀嘀咕咕地在议论他。
这世间总不缺乏爱议论的人,只晋仇也想着听听。
他见那些人说:晋崇修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晋地人,看他那副寡淡的样子,叫人连话都不想说。
晋地人不是一向提倡修仙应修身修心嘛,既修仙便该不吃不喝,不论男女之事。
听了这话的楚地人都讥讽地笑笑。
十年前的晋仇没见过讥讽的笑,晋地人就算不是君子,表面上也要维持自己恪守道德的样子,但近十年,晋仇见过各种表情,他再不是以前那个只知修行的晋崇修。
桥下的锦鲤向他吐了个泡泡,他连看都未看,只是向前走着。
但也只是走着,他穿过杨柳,穿过溪水,越过楚地巍峨的山,折断一枝樗树的杈。
他不是凡人,哪怕是走,也肯定是断难让他物阻碍的。
没了阻根果禁锢的晋崇修在二月初一从册府出发,路过楚地的炎热。
于二月初二到了铜绿山,铜绿山上灵植甚多,是楚地的重中之重。
楚子邀殷王赏花,来的自然是铜绿山,这里位于巫郢之南,晋仇只听过,没来过,但他记得叶周有人讲:齐地的蓝边鱼配上楚地的铜绿草汁加以烹煮,能助人破镜,就算不能破镜,那滑软流香的滋味也能让人飘飘欲仙。
他没吃过,更不想吃,对于楚地,他实在是厌恶的紧。
一想到铜绿草上是一群不修边幅且要修仙的男女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铜绿山遍地都是铜绿草,于晋地来说称得上珍馐的东西在楚地的铜绿山上倒极为常见。
不过这里是铜绿山,就算遍山都是草,也不是常人能摘的。
晋仇走到铜绿山下,这里施了结界,只有得到请柬的人才能入内。
有许多修士在铜绿山的山脚下,仿佛就算进不去能站在这里也余生无悔了。
楚子与殷王的相会,传到哪里都是佳话。
就像赵子与魏莹的结亲因殷王的到来而格外热闹一般,修仙界从来不缺想见殷王的人。
晋仇也想见殷王,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周围人似乎认出了他,正对他指指点点,晋仇对此皆无视。
他将那片树叶放在了结界上,想着这树叶就是请柬。
但刚放上,树叶便被弹在了地上,结界处一片寂静,什么都不曾发生。
晋仇愣了下。
片刻后他听见周围一片哄然大笑声。
“那就是晋崇修吧,他也想看殷王,还拿树叶去试结界,真不害臊!”
“笑死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回去我要与家中小儿说说,他最近闷闷不乐,正好逗他笑笑。”
“不识好歹指的就是晋崇修这种人啊!”
……
☆、巫郢于南(三)
来了楚地后说闲话的人貌似便多了起来,晋仇有些无措,他也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或对此全然不顾的样,但他不是那种人,他发愣那一下就更是被无数人看见,使他脸上有些发热。
殷王就算不喜欢他也从来不曾故意为难他,用了树叶来邀请他,树叶便该是请柬,未成想却不是。
这根本不是殷王做事的习惯,那那片树叶就是楚子送来的。
故意让他出丑吗?
那他只能出丑,晋仇站在结界前,似乎连走都不知道怎么走了,旁边有人推了他一下,他没被推倒,但神情看上去有些惘然。
“啧,你在这里忒挡路。”,推开他的修士说。
晋仇还是没走开,他只是站着。
似乎想进去又没有进去的方法。
许多人指着他笑,晋仇告诉自己他没听见那些声音。
不出意外的话,楚子应该快来了,到时殷王也来,他总归能进去的。
在晋仇这么想的时候,铜绿山脚下果然开始躁动,那巍峨的铜绿山,似乎高逾万丈,晋仇站在下面,看不到它的顶峰。
只知那是绿色的,晋仇自己也像是绿色的,他的青衣随风漂浮,见到了楚子与殷王。
在场修士俱欢呼着,乐声响起,迎着王的到来。
楚子与殷王很贴近,两人站在一起,天生一对形容的应该就是这种。
在旁不乏小姑娘的赞叹声,说着什么:殷王好看得简直不敢让人直视,又那么威严,加上楚子的娇柔妩媚,天下再无如此相配的人。
天下的相配真是这般吗?晋仇不知道,他只知自己与殷王站在一起别人只会骂他勾引殷王,还会嫌弃他没有勾人的摸样偏要做勾人的事。
混元不知去哪儿了,晋仇有些想他,在场诸人无一是晋仇熟悉的,他很陌生,唯一让他觉得亲近的混元却不可能来。
如果混元来了,晋仇一定要问混元:在天的眼中,殷王与楚子才算是相配吗?
混元不一定怎么回他。
晋仇看着远方携云而来的那些人,殷王玄衣,楚子红衣,是人都会夸赞他们。
晋仇不想夸,他只想走过那道结界。
“下面是何人挡住他人去路?”,楚子那娇柔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怒意。
晋仇旁边的人说:“是晋地来的罪人晋崇修。”
“呵,崇修道人也想来赏花?”,楚子笑了,那个晋崇修前的罪人两字似乎让她颇为高兴。
她高兴,晋仇却不高兴。
“殷王命我来的。”,晋仇说。
楚子摸着自己的发丝,她站在云之巅,俯视着山脚下的晋仇。
“王上可是命晋崇修来了?怎么不与奴说,倒叫晋崇修在此被人看笑话了。”,她脸上带笑,与殷王说话时声音很是轻柔。
晋仇听见身旁的人在那儿赞叹,说楚子声音真甜,殷王有福之类的话。
他知道楚子声音甜,他开始反感起声音甜的人来了。
要是晋柏在他身边,肯定要对楚子施个冷眼。不是晋柏讨厌甜,而是楚子声音越甜越衬得她家兄长晋仇像块木头。
“孤确是命晋仇来此,但他要进,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区别于楚子那甜的,是殷王的冷。
似乎连看都没看晋仇,殷王明显未将晋仇放在心上。
晋仇开始觉得冷了,明明楚地热得要将人蒸发,他却只觉荒唐。
“王要是这么说,事情便是这样吧。”,晋仇转身,准备离去,他不准备进结界了,殷王的举动也很让他不喜。
就算傻子都知道这群人在捉弄他。
“崇修道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准备走?”,楚子在上说道。
晋仇停下,点头,再转身离去。
“既来了便没有走的道理,传出去像什么,不如进来吧。”,楚子笑意盈盈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