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寻仇
……
夸自己的话晋仇听了太多,但他心中没有任何想法,他既不为此羞愧,也不为此高兴。
他只是具行尸走肉,段不愿为这些人去动感情。
世人又有什么可爱之地呢。
大多是人云亦云,听风便是雨的。
饶是赵子、魏子、荀氏家主这些被他晋地下了符咒的人,还不是该隐忍便隐忍,口中全是大局,丝毫不将人的感受放在心中。
晋仇幼时是贵公子,没人在他面前造次,所有人与他说话都是咬文嚼字,唯恐于理不合的。
后来晋灭,世人便欺他。
他这样的人,从来没感受过浓郁的爱,他不洒脱,不自由,他的心不动。
殷王爱他时他第一次活了过来,可惜只活了几天,就明白这人是他的仇家。
他不算有什么,也不好去渴求。既如此无爱,是不会怜惜世人的。
混元选他有混元的道理。
只是晋仇越来越冷漠了。
他渐渐也明白,这世间不会再有人爱他,他的爹娘,晋柏,还有殷王,都只是终将远去的人。
他只是件工具,幸好他愿意做工具,做混元的工具。
现在他要开始下一部举动了。
晋仇看着天,他的脚下生民恸哭,有厉鬼嘶吼。
一男童锦衣尽碎,倒于地上,其母云鬓已散,挡在鬼前,除其二人,周有无数修士护着,可惜这些修士法力低微,虽会使几个凝水咒,火球诀之类,却断挡不住厉鬼。
殷地的鬼魂太好看出了,他们无脸,只有扭曲的肢体及血。
即便是嘶吼,也不是青面獠牙的样子。
但天地阴晃晃,无端地就有些吓人。
“啊!救命啊!救命!救救我和娘亲。”
“蓝儿莫怕,叔叔们护着呢!”
“嗯嗯,娘亲,你来我这边,不要去那里。”
“好,好,莫怕。”
那当娘的面容凄苦,只是忍着不哭,唯恐吓到自己的孩儿。
但谁会来救他们,凭这些人的力量,可挡不住鬼。
“啊!我的手!”,在场一道人哭嚎出来,观其手,已只剩些手腕与手掌相连之处。
筋骨已断,血块撕拉着暗乎乎宛如淤泥。
腥味招来了更多的鬼,它们似乎极为兴奋。
“啊!啊!”
惨叫声开始接连不断地响起。
晋仇只是看着,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他知道什么时候出手,只有到这些人最惨的时候,他出手才会达到最好的效果。
出手早,这些人没受苦,只当灭鬼容易,心中不会敬你半分。
只怕还要骂你来得晚。
出手晚倒没什么,索性看着他们死。
晋仇冷眼瞧着那一切,又有人被咬掉了半条腿,被护在中间的孩童啼哭着。
倒底是没护住,在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后,便倒在了地上。
晋仇在想要不要出手,这男童还有丝气,他杀了鬼,再将这男童治好,旁人就只会感恩戴德了。
但人心难测,哪怕是他做惯了这些事,也要看其人是不是白眼狼,会不会在得了你的救助后反咬一口。
又在天上看了片刻,晋地的修士似乎赶到了。
叶周虽不在,晋还有他地。
这些人都算忠诚,不过最好使的还是离石。
离石之人跟他做救人之事,颇得他心意。
此刻这帮人踏云而来,见面不看底下场景,而先冲晋仇一拜。
为首的率众人叫了声“少主”。
晋仇点头,眼神冲底下看着。
于是面前众人了意,皆收拾衣冠,站在晋仇身后,几十人踏着云往下冲去。
晋仇站在其中间,他身姿最为飘逸,衣衫又与他人不同,谁都能瞧出他是这些人的领袖,他是与众不同的,是广大的,是庄严肃穆的,当然也是无情无欲的。
以前的晋崇修可不会做出这种阵仗,但他近两年极爱如此,但凡出手,必不会放由自己只身一人。
不是他怕遭人埋伏,只是世人虚伪,爱看这样。
他一人,显得势单力薄,就算能救民于水火也少了些凌驾于众人的疏离。
而他现在那个崇修仙人的可笑称呼,是需要疏离感的。
率众人往下,那底间剩下的寥寥几人看了,竟是眼中饱含热泪。
晋仇未看他们,只是注视着无何有之处,手指微点,地上厉鬼便宛如未存在般消失地一干二净。
一切都极为轻松,像是他那身青衣该有的模样。
被救了的人果然又是那副敬仰却不敢看他,诚惶诚恐的面容。
魏轻愁这些年派人散播他如何光大的言论果然是极其有效的。
晋仇对此早已熟悉,他挥手,给那落难的人施了个愈伤咒,便想转身离去。
中途便该这样,一字都不与这些被救的人讲。
但此次,他竟是愣住了。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在问他。
“晋仇,你这些年便这样。”
那声音很熟,能让晋仇觉得熟悉的话不多,混元算是一个,另一个是殷王,殷王总是能轻易激起他的情绪。
轻易挑起他心中的波澜,尤其是在他多年未见殷王时。
修仙界的日子过得太慢,慢得他几乎要忘了殷王的脸。
“王怎在此?”,晋仇未当着那些被救之人的面说这些话,而是跳出其间,另找了个地方。
殷王跟来的有些慢,他法力似乎恢复了些,又似乎未恢复。
“你不是早想见孤吗。”,殷王道,他的肚子还是挺的,且要比以前更挺了。
晋仇看见的时候竟皱了下眉,他皱眉的样子与殷王有些像。但只是形像而神不像。
殷王明显看见他皱眉的样子了,但什么都未说。
“我以为宋公将你救出后你便要做出番应对的事来,未成想一等就是两年,天下传闻殷王不是会忍耐的人,但你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哪里出乎意料?孤从晋家出来,精气枯竭,险些死去。又怀着孩子,为了活命,一睡便是两年,两年醒来,天已不是殷的了。”
“王尚有挽救之能。”,晋仇道。
他面上和殷王冷漠,其实看着殷王那瘦削的脸,心中还是极为震荡的。
那个假孩子又还在,他看不出殷王有太多灵气,当然这可能是殷王在讹他。
这些年本就应该早动手。
但也不知为何迟迟未动。
“你几时搭上齐问的。”,齐问是齐侯的名,殷王直呼,明显是心中不满。
晋仇未想瞒殷王,“他是自己贴上来的,王既然之前便怀疑他,为何不杀。”
齐地强悍,殷王想动的确要费极大功夫,但真的想灭,也是可以灭的。
“齐侯虽装疯卖傻,却不敢在孤强盛时反殷。他没那个胆子,而你晋地有。”,殷王眉宇间有些疲惫,他才说了几句话,却像是累到了极点。
晋仇没有问他为何如此,也不曾寻地让他坐下。
此时对殷王好,殷王如有诡计,他便要上当了。
“我父一向忠君。”,晋仇道。
晋侯的忠君是出了名的,这几年晋家掌控着流言,就更是将晋侯载昌洗的明明白白。
一切都是殷王欲灭殷的计谋,晋侯那种人怎么会反,他最是古板,也最是恪守忠君的老礼。
为晋侯说好话,天下人甚至信的极快。
比天下人信晋侯谋反时还要快。
民心有时真是利器,所幸晋仇早已不信。
“你父忠君?”,殷王的神情极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父若忠君,赵魏两家是怎么回事,你父若忠君,你是如何这么快就做到反孤的。晋侯献时你们晋家便在下一盘棋,历代的晋侯都是它的施行人,只等我殷地的王一日势弱便趁机谋反!”
“何处来的证据。”
“证据不就在你燮宫内吗。”
晋仇不说话了,他其实不信自己爹会反,但要说晋地无反心,他也是不信的。
如他爹死的再晚些,恐怕也要告诉他反。如真不想着反,便不要和赵魏走得如此近。
赵魏皆由晋分出,他们的身上甚至有与晋的符咒。
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一丝用处都无。
只是爹终究是爹,晋仇怎么可能说自己爹的坏话,又怎么可能去怀疑他。
“你晋地要反殷,孤杀你全家,合乎道义。你被杀全家,要让孤丧尽所有,孤也知道。可你为何要骗孤,既然骗孤给你生子,为何又不要他。”,殷王还是那副冷硬的样子,丝毫不曾示弱,只是他的脸色并不好,可他的腰还是挺着的。
“你来便说这些?”,晋仇问。
殷王神情开始漠然,“是来说这些,也想看你的意思,孤不是你,无法将那些年的朝夕相处忘得一干二净。”
“嗯。”,晋仇只点头,未说其他。
殷王又道:“孤会派人清理那些鬼魂。”
晋仇还是不说话,像是已经厌倦与殷王的接触。
其实他是怕自己心软,殷王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衰弱,就在他眼前,让他根本不敢细想。
殷王貌似知道他的意思了,这会儿正看着他,向他走来。
晋仇做好了准备,他甚至认为殷王会给自己一刀。
但殷王只是递给了他一块布帛,他伸手去接,查看了一番,确认无毒后就收了。
其实他并不会去看,殷王走后,他就要把这布帛封起。
万一是影响人心境的东西便不好了。
殷王见他收起那块布帛,倒是不准备多留,只是晋仇比他走的更快,竟是转瞬便没了身影。
殷王在他走后不久就瘫在了地上,抱着肚子急促喘息了几下。
申无伤给他递着药。
殷王接过,眸色有些暗沉。
这两年他的确是在睡,从晋家回来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此次醒来,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不知还能活几日。
如果晋仇还念着旧情,便要他一人的命,勿要再为难殷地了。
以他现在的身体,也无法救殷于水火。
甚至他的眼已睁不开。
☆、何人有悔(十七)
殷王说派殷地的修士清理厉鬼,当然不只是说说,那日交谈后晋仇真的发现殷地修士开始清理厉鬼了。
但同样的,他也开始派手下人开始攻殷。
殷地怎样在一日之间攻破,他与赵射川已想好了计谋,只等实施。
现在的一切都是准备。
殷王太庚历三零八年末,修仙界风云躁动,由殷王放出的鬼魂肆虐于天下,而王不知悔,于是生灵受苦,哀鸿遍野。
晋崇修率天下修士反殷,以活命。
又二年,便是年末,殷王太庚历三零九年将至。
王终有悔心,派殷人驱鬼以抚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