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无独
劳碌命,自乐得清闲,好生养养这阵子动狠了的脑子。
奉项羽之令,范增终可放手施为。为防止这脾气阴晴不定、反
复无常的霸王又要改口,他连觉都不敢睡多了,只想早日叫木成舟。
于是在平阳百姓心惊胆战地等待中,那凶神恶煞
的楚国雄师非但未强攻进来,只派了一笑眯眯的辩士进城,见过县令后,有那宽政放着,自知绝非楚军对手的县令立马识
了时务,干脆利落地开城投降。
大军仍驻于城外,唯有龙且领三千楚兵入内巡视一圈后,将兵士留下一批,却并未肆
意劫掠,还帮着维护法序,叫本还有些骚动的城内从此井然有序。
项羽虽满心不耐,仍在范增卖力规劝下,召集平原
一带的父老百姓,公然宣布除取部分粮食外,将放归数万俘虏,更不容楚兵侵掠百姓,只为除暴安良。
此讯一出,齐
民与其说是欢欣雀跃,反倒是瞠目结舌。
就如见残暴的猛虎一朝茹素、恶徒露出慈眉善目,冲他们施恩发粮般不可思
议。
项羽板着脸说到这里,环顾四周,见齐地父老一脸呆滞,不由蹙眉。
被那锐利摄人的目光一扫,众人悚然而
惊,纷纷如梦游般拜谢离去。
即便有项羽那话摆在前,齐民仍是战战兢兢,不敢全信。
直到那驻扎城外的楚军很
快离去,朝着田横所在的胶东一带继续前;留下的楚军当真未曾胡作非为,只帮着监管秩序;而除多了位楚国长官外,熟
悉的城中官吏也照常奉职……
他们才逐渐放下戒心,敢信那传闻中杀名赫赫、冷酷无情的楚王实是这般通情达理,宽
大仁义了。
项羽这头耐着性子,手段生疏地安抚齐民,却确实有效地安定了人心动荡的局势。
与此对比鲜明的,
则是田横那处为备战随时来攻的楚军而不得不横征暴敛、惹得人心益散,怨声载道的窘境。
田横为田荣之地,平素处
事厚道,颇有几分名望。
可他辛苦积累下的名声,在楚军强骑的有力威慑下,自然显得不堪一击。
若项羽暴虐,
动辄屠城杀俘,必将令齐民被迫反叛,以死相博,选择拥戴田横以对抗项羽。
然项羽一反常态,非但未纵兵士屠杀、
以儆效尤,还破天荒地安抚百姓,积极招降。
当得知顺服楚军不仅可活命,还能保住多数财物的消息后,齐民哪里愿
陪田横以卵击石?
在范增的一番刻意宣扬下,楚军一路向东,十有八九之齐地郡县,竟都趁着项羽改了宽容性子的这
劲儿望风而降,叫他们东去之路畅通无阻。
项羽哪知那怀柔效果如此显著,面对这一路大开请降的城池,他不费吹灰
之力即可派人接管,不免心情复杂。
他随叔父起兵至今,身经三十多战,无不以寡敌众,以弱击强,回回免不了损兵
折将,伤亡惨重。
而他与部下情同手足,越是见死伤厉害,就越是怒不可遏。
为祭奠诸将、报仇雪恨,亦为震慑
敌手,迫他们闻风丧胆,不敢作敌,他方始坑杀降卒,以严酷手段镇压异己。
他每至一处,皆是敌军拼尽全力,奋死
相搏的血战。又何尝体会过民心所向,百姓主动归顺、礼敬有加的轻松?
项羽心受震撼,不免若有所思。
范增自
是清楚,此番如此顺利,还得归一部分功劳予田荣田横。
莫说是项羽于新安坑杀二十万降卒之凶名远扬,单是城阳尚
在前秦治下时曾因顽抗楚军之故,彻底激怒项羽,令项羽在大发雷霆下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城阳前车之鉴赫然在目
,若有别的活路,齐民定也不肯轻信。
然田荣田横非但不是楚军对手,且从不施恩齐民,只一昧索取,竟更早叫齐地
民不聊生。
既侍豺难活,唯有奉虎。
齐民哪里不惧项羽之喜怒无常、朝令夕改,但比起一眼便能看见绝路的田家
弟兄,项羽自入齐地以来,除两军交战外,的确一民未杀,还释放了数万俘虏。
到底有着几分薄望。
之所以痛快
归顺楚军,不过是前狼后虎,碍于无奈,不得不二难中择一轻罢了。
但见嗜杀成性的项羽明显深受震动,时常陷入沉
思,范增乐见其成,帮瞒着还来不及,又哪会不识趣地揭穿这点。
楚军一路高唱凯歌,不日进逼胶东。
而田横眼
看着人心离散,苦守的胶东成了孤城一座,上下军心惶惶,禁不住心下凄然。
时值深秋,阴雨绵绵,这日田横于城头
远眺,忽见着那乌压压的铁骑由远至近,中扬帅旗数面,黑底白字,偌大一个“项”字触目惊心。
竟是项羽亲至!
田横自知大势已去,仅凭手下那可怜的数千兵卒,绝非楚军对手。
他长叹一声,毅然拔剑自刎了。
至此,三齐
之乱彻底平定。
不论是项羽分封的那三位齐王,还是煽动叛乱的田荣田横,皆已命丧黄泉。
项羽沉默看着奉上田
横首级、战战兢兢乞降的胶东郡守半晌,硬梆梆地掷下句“妥善安葬”后,便如之前过沿途降邑那般,仅点了千余楚兵、
一员楚吏留下。
齐地既定,楚军接下来之剑锋所指,自是常山。
这支气昂昂地朝西北挺进的楚军雄师,却无一人
得知,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有一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法于齐地流散开来,信者甚众。
传言向来嗜杀的项将军之所以
一反常态地以仁义抚民,皆因有位赤胆忠肝、悲天悯人的吕姓将军奋死武谏,以己身代齐民受过之故……
第41章
项羽
亲率大军自胶东西返, 至平原一带时,却命将士原地筑营修整,不再继续西入常山国境内。
与此同时, 他继续传令于
九江王黥布、衡山王吴苪与临江王共敖,命令诸王即刻点将出兵,联合出兵常山。
黥布再得征召,不免心烦意乱。
他追随项羽征战多年,深知其无双勇猛, 自是敬畏忌惮有加。
然而他本是骊山刑徒出身,之所以于疆场舍生忘死,
建下丰功,所图不过是得裂土封王,享权势浮华。
结果他得封九江之地还未出二月,正沉浸在一朝荣归故里, 日日醇
酒, 夜夜佳人的快活中, 却忽得昔日君王征召,需重披霜冷铁甲, 过那早叫他厌倦透了的风餐露宿、铁马冰河的苦日子。
他又哪会愿意!
项羽虽是自封霸王,说到底也不过是诸侯之一,仅因楚势最强, 才俨然有了诸国以其马首是瞻的
威严。
既是同为王侯, 凭什么他还得听旧主号令, 为其重披征衣,鞍前马后?
黥布着实不情愿动身,但又难抑骨
子里深埋的那份对项羽的恐惧。
他对项羽的性情颇为了解,知其勇悍绝伦, 好以英雄自居,重忠重义,但正因爱憎分
明,待敌军是一等一的脾气暴戾,冷血残酷。
他昔日得其赏识,屡受破格提拔,成了最受看重的爱将,更靠所积功绩
,有了如今这九江王的封号。
他若再度称病不前,恐有忘恩负义之嫌,哪怕还未受诘问,将抗令看在眼里,也定会将
项羽给惹恼了。
一想到项羽那无双悍勇,与其待敌的严酷手段,黥布便心中发寒。
正当他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
响应这份征召时,忽有军吏入内通告,道有衡山来使。
黥布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还不快快请人进来!”
衡
山王吴苪既是赏识他的老丈人,也是并肩作战、一道抗秦多年的盟友。
有这层翁婿关系在,更使九江与衡山二国关系
紧密、堪称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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