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阿塔尔突然出击，他伸出手摁住了奥利弗的手腕，把他的电话往下拉了一点，整个人掉在他的手肘上，试图去抢手机，“我不要现在回去！”
　　他也有权在现场好吧！为什么要把他支开！
　　而且，阿塔尔有股直觉，在有些事情上，康斯坦丁没有告诉他全部的讯息。
　　而从他见到布鲁斯的反应来看，很大概率，他不可能会再有隐瞒，他做不到在蝙蝠侠的面前撒谎。
　　——就算撒谎，也快会被识破。
　　奥利弗手忙脚乱地应付自家小助手的作乱，他立刻解释道：“——我会告诉你的！没想过瞒着你！”
　　阿塔尔缓慢地松开手，相信了奥利弗，因为对方不像是会因为这件事对他撒谎的类型。
　　“阿塔尔。”但突然，有人低声叫了他的名字。
　　阿塔尔一头雾水地转身看向说话的源头，看清了这张他分明不认识，却隐约感到特别熟悉的男人的脸。
　　他没能第一时刻把这张脸和“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对上。
　　布鲁斯正安静地站在托尼的身侧，你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那种不同寻常的气场。
　　它仿佛一块磁铁般立刻吸走了阿塔尔的注意，让他的视线不能轻易从对方身上移开，忘记了自己正像只小松鼠一样亲密地靠在他的监护人奥利弗身边，和他隔着一段距离。
　　阿塔尔凝视着这张脸，用视线仔细描绘，感觉似曾相识涌上心头，但是却一时间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他一定见过，就在咫尺之间，这张脸只要看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他会想起来的。
　　他把对方的五官挑出来看，随后，因为那种古怪的亲近感而感到恍然。
　　……比他看到的那张脸更加年长，更加成熟，以至于他没有立刻认出来，因为杰森曾为他伪装过一次。
　　——属于蝙蝠侠布鲁斯·韦恩的那张脸。
　　就像两个毫无相关的字眼突然连接起来。
　　而就像被他的眼神触动，布鲁斯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仿佛拽住了一把空气。
　　“你是……”阿塔尔收紧了握住奥利弗手臂的手，试探地出声，“布鲁斯……”
　　但下一刻，奥利弗却把他往身后一推，打断了他这句还没说完的话，挡在两人中间，用硬邦邦的语气对尚未挂断的电话那头说：“罗伊，快点，我不会等你太久。”
　　要是以往，在电话里被奥利弗用这种语气命令，罗伊会瞬间炸掉，并且甩上电话。
　　但此刻，就算是电话对面的他，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于是阿塔尔听见电话那头的罗伊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奥利弗挂断电话，摸了摸阿塔尔的头，然后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身，不容拒绝地说：“回去吧，很晚了。”
　　其实绿箭们并不是属于“我为你好，所以你不需要知道一切，由我来保护你就行了”这种类型，奥利弗只是并不打算让阿塔尔听到那些直观描述的残酷的词语。
　　因为康斯坦丁显然不是会委婉用词的人，如果可以，他会亲自转述给他。
　　——用一种过滤后的，更加温柔的方式。
　　而且有一些属于大人的争吵和纠纷，并不需要阿塔尔参与其中。
　　就在阿塔尔他们来到的半个小时前，奥利弗和布鲁斯有一段谈话。
　　奥利弗并不觉得基因相关就和布鲁斯有关系，他不过是提供了一段基因序列，而阿塔尔的人生将由绿箭接手，并不需要蝙蝠们的参与，他没资格在这里对奥利弗指手画脚。
　　但布鲁斯给了他一个在情理上让奥利弗完全无法拒绝的原因——
　　那是三年前，他依旧记得这个梦境的细节。
　　布鲁斯在睡梦中来到了一个古怪的小镇，在那里，他被困在一间房间里，而他身边站着四个虚幻的影子，他可以辨认出，那是他的孩子们，看不清五官，被风吹的身形摇晃。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你的意识进入了某个人的梦境中一样，你很清楚自己在这里不是主角，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布鲁斯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所以他只是沉默。
　　他站在门板面前，透过肮脏的窗户观察这座反人类美学的扭曲的小镇，安静地等待梦境的醒来。
　　然后，伴随着跑步的踏踏声，一个跌撞的身影出现了，他走近了这扇门，把手放在门板上。
　　布鲁斯看着他，血污沾满了这个出现的人的脸，看不清具体的五官，但他隐约之中有感觉，他们似乎有种联系，而对方却打断了他的沉思。
　　“——”
　　他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他只能感觉到那双藏在污垢下的眼神，带着悲伤和恐惧，像是在无声的祈求。
　　……求你，救救我。他仿佛在说这样的话。
　　和他脆弱的表情相反，他身上的气息非常危险，那是布鲁斯身体里属于蝙蝠侠的直觉。
　　所以，布鲁斯说：“对不起，你越过了线。”
　　这只是一个梦……
　　他对自己沉静地说，但就算这样，他不会让如此危险的人物进入他的安全区。
　　然后，他看着那个浴血的身影一僵，疲惫地拖着身体离开了，才发觉他如此幼小，还属于一个孩子的范围，逐渐消失。
　　很快，布鲁斯从梦里醒来了，但他却始终忘不了这个梦，它太真实了。
　　他调查了很多，康斯坦丁知道的东西，蝙蝠侠并不比他知道的少。
　　所以布鲁斯的心底浮起了一种隐晦的猜测……
　　在那具身体沉睡，尚未被刺客联盟唤醒成功的时候，是否意识还存在，然后向他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而布鲁斯拒绝了他。
　　……
　　布鲁斯显然也认同了奥利弗的想法，他一言不发地望着阿塔尔，没有对此说出一个字眼。
　　“我们白天可以一整天都谈这个。”奥利弗说，他的姿态很坦然，“但现在去门口，罗伊马上就到了。”
　　阿塔尔被他推的一个踉跄，然后康斯坦丁退后一步，接住了他，他的手在阿塔尔的手心划了几笔，这是一个暗示——
　　他惊讶地抬头看向康斯坦丁，后者朝他挑了挑眉，显然，他会在某个时候过来找他的。
　　“好吧，我们上午再说。”阿塔尔体贴地说，他离开了康斯坦丁的怀抱，“你也早点回来休息，奥利弗，时间不早了。”
　　他朝出口走去，感觉一道视线依旧钉在他的背后，如同一道不容忽略的刻痕，是一股沉默得惊人的力量。
　　阿塔尔一步步迈到门口，在即将走出走廊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正对上了布鲁斯的视线，后者却没有在目光的对撞中移开一点，沉稳的双眸如同最深邃的星空和海洋，充满一种奇异的包容感，甚至，他惊讶地找到了愧疚。
　　他在这样的注视下心底微悸，仿佛有什么幼苗在泥土下破壳而出。
　　“——对了，嗯……”阿塔尔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明天下午我们可以谈谈。”
　　他们的视线都放在了阿塔尔身上，好几束都充满了困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而布鲁斯第一时间接收到了他的信号。
　　阿塔尔感觉那种口渴的焦灼感再次涌上了心头，但和往常不同的是，他感觉到有些紧张，以至于手心都出了一些汗，脸颊升起陌生的热度。
　　那种双脚悬空的虚浮感在心底缓慢地盘旋，如同飞鸟的翅膀发出破空的扑咻声。
　　但他努力镇静了下来，没有展露出更多紧张的细节——
　　主动权依旧在他这里。
　　然后，阿塔尔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目光直视着布鲁斯：“……你考虑过这个吗？”
　　你想过这个的处理方式吗？
　　你准备怎么做？
　　在他的视线中，布鲁斯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来到星城，其实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所以明天下午给我打电话，”阿塔尔说，他没告知他的电话号码，但他知道以布鲁斯的能力，想要拿到轻而易举，“……我会给你一个我做出决定的理由。”
　　一个决定的理由？
　　拒绝还是接受帮助的理由？
　　在明天下午到来之前，他们不得而知，因为布鲁斯这次惊人地把选择权让了出去。
　　这有点颠覆托尼的印象了，看来，布鲁斯也不能说不算一个好家长。
　　阿塔尔说完转身就走了，步履轻快，没有丝毫留恋。
　　只留下走廊里的几个大人站在原地，奥利弗不知道在想什么，托尼偷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却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满的情绪，而同样，布鲁斯的表情也依旧很稳。
　　搞得反倒是托尼这个局外人心神不宁，眼神飘移，仿佛是他即将面临这种修罗场。
　　片刻之后，托尼烦躁地取下了手腕的机械装置，一些憋在他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这样吧，你们都别纠结了。”他摆手说。
　　“我还是养得起阿塔尔的，他看上去也很乖，我对他印象不错。”
　　“——所以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们想找他就来纽约，怎么样？”


第33章 机车男孩
　　阿塔尔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走出酒吧, 只看到一辆机车停在门口，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指在敲着机车的把手, 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 怀里抱着一个机车头盔。
　　准备昼夜狂欢的人群已经全都入场, 所以只剩下被踏的歪斜的红地毯和撞地松散的红彩带。
　　阿塔尔从出口走出，就立刻看到了对方穿着皮夹克的身影, 他的侧脸微微低垂，但酒吧门口的昏暗灯光还是照亮了他过分好看的五官。
　　“……杰森？”阿塔尔试探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他朝对方走近了, 杰森也抬起头, 看向他，那头黑发前挑染的白发微微凌乱, 被主人毫不在意地捋到了一边, 露出精致的外表——毫无疑问, 杰森是一个在人群中非常出挑的家伙。
　　“怎么是你？”阿塔尔继续问，面露疑惑，“不是罗伊吗……”
　　之前那通电话是罗伊接通的, 他以为应该是他本人来才对, 但没想到, 居然是杰森出现在这里。
　　杰森一只手握上了机车的把手，长腿蹬地, 支撑住斜靠的机车, 同时朝他挑眉, 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打开了机车原本熄灭的前灯, 朝阿塔尔偏头示意：“过来，送你回家。”
　　阿塔尔走过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帮杰森理了一下额前杂乱的白发，然后迈腿坐在了机车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