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
楼下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阿灰冲着楼下就喊:“在四楼!快点!他妈的!”
筱满挤出了个笑,举高双手:“你记性好好啊,我上次来得是五年前了。”
“操你妈,你他妈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这次又想干吗?”阿灰使劲嗅着,“操,一身酒味,我知道了,这次你打算用酒精烧是不是!酒精呢?藏哪儿了?”
筱满笑嘻嘻地说:“我真的是来找人的,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她就在楼下等我。”
他往楼下望去,那条僻静的小巷里已然不见尹妙哉的踪影。
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爱琴海大酒店那灯箱招牌的红光。
第六章 林悯冬
林悯冬睡着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边上的人正在睡觉。他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唤了一声:“小至?”
小至裹着被子,蜷在大床的一角,没有动。他睡得很熟。林悯冬便贴近了过去,碰了碰他撕裂红肿的一边嘴角,小至还是没醒。林悯冬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捡起地上的一条黑裤子套上,绕到了小至那一侧的床沿去。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两张创口贴,盘腿坐在地上,撩开了小至额前的头发,看着他。小至的眉骨上有一道明显的擦伤,林悯冬小心地往那伤口上贴了一张创口贴,接着,他把另外一张创口贴贴在了小至破了的嘴角上。
小至的喉结上下滑动,嘴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他还闭着眼睛,嘴唇蠕动,问了一句:“几点了?”
林悯冬看了看手表,说:“还早。”
“我要走了。”小至说。
林悯冬说:“你迟到,还早退。”
小至笑了出来,随即倒抽起了凉气。林悯冬亲了亲他的眼皮,小至在床上打了个滚,摊成了一个“大”字型,仰面朝着天花板,懒洋洋地说:“干吗,不可以吗?”
林悯冬看着他的左手:“你的指甲断了。”
小至念叨着:“我得走了……”
林悯冬说:“你不会是做保安的吧?到值班的时间了?”
小至哈哈大笑:“差不多吧。”他又嘶嘶地抽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拍了两下脸颊,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小至的脸蹭着林悯冬的头发,他抱住他的头发使劲闻了闻,搂着他的脖子点了根烟,说:“你呢?你干什么的?”
林悯冬任他抱着,说:“我是法医。”
小至又笑了,还笑得很大声,林悯冬从他的臂腕里抬起头,就看到小至叼着烟摸嘴角的创口贴,笑眯眯的样子,眉头却皱得很紧,样子有些滑稽。房间里太暗了,他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到他眼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林悯冬说:“下次换一间有窗户的房间吧?”
小至拍了下床后的墙壁:“你不喜欢圣托里尼啊?”
林悯冬瞥了眼那霸占了一整面墙的印有蓝顶白墙的建筑群的墙纸,问道:“你喜欢吗?”
“希腊吗?”
“爱琴海啊?”
“没去过。”小至耸了耸肩,坐在床上抽烟。他又一吸气,说:“你是有点福尔马林味。”
“那你想去吗?”林悯冬问道,侧着脸闻了闻自己的胳膊:“是吗?”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每天都洗很多遍澡,你还闻得出来啊?”
小至问他:“你还听情歌对唱啊?”
林悯冬刮了下鼻梁,摆摆手,很是无奈:“她放错了。”
他说:“我要点的是周璇那个《花好月圆》。”
“那个《马路天使》?”
“对啊,还有《天涯歌女》。”
小至挑眉看他:“这么复古?”
“我在一部电影里听到的。”林悯冬坐到了床上去,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那钥匙上挂着一个指甲钳。他握住小至的左手,盘起腿,把他的左手放在膝上。
小至问:“什么电影?”
“不记得了。”
“怎么唱的?”
林悯冬说:“我不太会唱歌。”
小至哈哈干笑了两声,说:“好了,我先笑完了,你唱的时候我保证不会再笑了。”
林悯冬给他剪指甲,他把他缺损的食指指甲修得很平整。小至有一双手掌很薄,摸上去略显粗糙,手指很长,骨节不明显的手。林悯冬轻声哼歌。
“我不记得歌词。”林悯冬说。
他继续轻轻地哼歌。
小至忽然问他:“要不要下次一起去看电影?”
林悯冬抬眼看他,小至避开了他的视线,说:“算了。”
“电影院好像没有开到这么晚的。”林悯冬说,“更早一些的时间,你有空吗?”
小至抽出了手,下了床,踩着地毯,踏进了落在地上的一片三角形的黄光里。他说:“我洗个澡。”
三角形的一条直角边后面是一间房门半开的房间。是间浴室。小至走进去,很快,里头就传出了哗哗的水声。
林悯冬把先前剪下来的指甲归到手里,扔进了垃圾桶。他看着放在一张书桌上的蛋糕礼盒,高声问道:“吃不吃啊?”
小至没回答,他就也进了浴室,放下马桶盖,坐在马桶上看着在玻璃淋浴房里冲淋浴的小至,又问:“你让我带的蛋糕,还吃吗?”
小至闭着眼睛洗头发,问道:“几点了?”
“还是你是警察,赶着去值班?”
小至无声地笑着,水汽氤氲,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他的样子。水汽浮出了淋浴间,慢慢爬到了洗手台后的半身镜上。林悯冬正面朝着那镜子,他发现他的样子也渐渐模糊了。他仿佛只是由一浅一深的两个色块组成的抽象画。
他看着那些色块,说:“你说的奶油很硬的那种,现在很难买到了。”
小至说:“有童年的味道啊。”
水声忽然停下了,林悯冬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大声,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就很轻松。”
他摸着手指,又去看小至,隔着一层玻璃,隔着一层水汽,他也像是由色块组成的,都是些说不清颜色,但是很亮的色块。
林悯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些会让我很紧张的东西,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哦,你喜欢我。”小至开了玻璃门,从淋浴间走出来。他短短的头发,高挺的鼻梁,柔软的耳垂上缀满了水珠。创口贴湿了,颜色变得很深。他浑身都是水珠。他的眼睛和头发显得更黑。他的胸口有道浅褐色的疤,左边臂膀上有一道粗犷的缝线痕迹。他的皮肤很白。他从几块色块变成了许多道凌厉的线条。
“不对,你不是警察,警察天天在外面跑,这么大的太阳肯定早就晒成黑炭了。”林悯冬猜测道,“你是夜场保安吧?”
“我晒不黑不行吗?”小至拿了一条毛巾擦头发,擦身体,裹住下半身,光着脚往外走,说着,“我天天牛奶浴。”
“穿拖鞋。”林悯冬说。
“不要。”小至说。他拿了桌上的蛋糕礼盒,一屁股坐在床上,开了电视,打开蛋糕盒,徒手把蛋糕抓出来,张嘴就咬。
林悯冬还坐在浴室里,探着身子看他,乐不可支:“你是原始人吗?”
小至朝他张了张塞满了奶油蛋糕的嘴,四下看了一圈,找到一个遥控器,舔了舔手指,调高了音量,坐在电视机跟前继续大口吃蛋糕。
电视里在播广告,他看得聚精会神。
“下次给你带蝴蝶酥吧。”林悯冬说。
“不要,我想吃蛋塔,特别甜的那种。”
“肯德基那种?”
“饼皮那种。”
“啊,港式那种。”
电视里还在播广告,一出洗衣皂的广告,一家几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小至看得入了迷,电视发出的荧光全打在他的身上,他轻轻摇摆着小腿,右脚的脚趾不时蹭一蹭左脚脚背。
上一篇:顶级alpha,欠我钱不还
下一篇:城市那一隅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