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
我有点担心:“她要用剪刀,自己弄受伤了怎么办?”
宋蔚然一副铁石心肠的嘴脸:“不流点血怎么能学得会手艺?你别逃避,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他对你有那个意思你不赶紧跑,还跟他来往,还拍戏,你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吗?”
“不会的,我那个角色戏份少,一个月就能完成……”
这话越说越没底气,不用宋蔚然嘲笑质问,我自己都觉得它是一句鬼话。叹了口气,只好坦诚以待。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心情,平时和人相处做事我就很难说狠话,何况是面对他。而且他确实很专业,跟我说了很多拍那部电影的想法,我觉得他也不是纯粹为私人目的随随便便找的我,他有自己的野心。”
我回想起迟雪后来聊电影的样子,态度严肃,想法严谨。起初还只是对我做简单介绍,但说着说着就完全是被某种热忱驱使,口中滔滔不绝。
不得不说,我被他那个样子打动了。
我很高兴,他是真的热爱影视,内心对此有好像无穷无尽的冲动,满肚子亟待实现的创作野心。
名气,人气,财富,这些他眼下都有了,但他还没有安于现状——或者说,他才刚刚开始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单单是凭这一点,我就很难对他说出拒绝的话。而想到自己也许能在他的远大前程上起到一丝积极意义,我更深感诱惑巨大。
当他拿出满满两页纸的人物小传,一边向我阐述自己的解读,一边交待选择我所进行的考量,我就真的再也无法因为他过界而荒唐的私人目的果断说“不”了。
所以,我终究拿回了完整剧本,打算先看看故事。
“他可真是个优秀的导演和制片人,把你的头都忽悠晕了。”
宋蔚然这下对他的看法,反而不如我高尚。皱眉叹息,看我的眼神从恨铁不成钢变成忧心忡忡。
我原不想思考那个问题,也不得不稍作回应了。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紧张,就算他真的对我有意思,也不等于会强迫我什么。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我想他经历丰富,一定比我想得通透。”
“你太天真了向程……”宋蔚然一脸绝望,“天呐,早知道就应该多鼓励你谈恋爱,免得你一把年纪了还是个白痴。你完了向程,你一定会跟他上床的。”
“……”倒也不必这样一锤定音。
不管宋蔚然说得多么耸人听闻,把我的处境描绘成羊入虎口,我都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来惭愧,我确实没什么感情经验。
十二岁到十七岁,身边朋友几乎只有他们两个,迟雪又是个令人操心的,我便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不免操心他。
十七岁他离开之后,我心境复杂,生活又有太多需要我去接受和应对的情况,光是活着就用尽一切力气,哪里还有心思去看女孩儿,对什么人动心。
勉勉强强扛到二十岁,向美芳抛下我自己解脱而去,我成了真正无家可归的人,离开阳城去遥远的边境,就只想埋头赚钱。
除了赚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弥补自己当时的悲痛空虚和恐惧。
那些年我的心里想的,好像一直都是如果我有足够的钱,就不会留不住迟雪的人和向美芳的命。
回首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人生,我的生活、精神、心灵,确实样样都很贫瘠。它们狭隘单调到好像只有那个早就破碎不堪、永不复回的家。
除此以外的任何事物,我都没有那么关心。
当年我在边境做生意,敢拼敢干,脏的累的危险的,都是我去做。展云鹏热衷于对我画荣华富贵的大饼,我看到的却只有无聊与孤寂。
若非宋蔚然向我拨出求救的电话,我可能就会在边境的河边湿了鞋,现在还有没有当个落魄小老板的自由都说不准。
爱情,恋爱,那是什么东西?
迟雪要追我,的确非常荒唐,可也算不上什么恐怖事件——就他?他也配把我搞上床?
哪怕是当年的向迟雪,也没这个本事。
电影剧本在我手里攥了三天。我看书快,三天里已经反复阅读十几遍,就是否接受这个角色、这份邀请本身而言,算得上深思熟虑。
期间迟雪没有找我,连微信打探一下也没。一切正像那天我们说好的那样,我会郑重考虑,他愿意给我时间。
倒是展云鹏着急,二百万当天晚上就打到了我账上,时不时就问我想得怎么样,跟从前一样为我构画功成名就的美好蓝图。
电影拍摄每一天都在消耗资金,阳城,尤其是孤绪路附近的戏份已经基本完成,就差补我这个角色的部分了,对手演员们都在等。
我既收了展云鹏的钱,也就没什么撂挑子的立场。自认足够熟悉故事和人物之后,便联系迟雪,给了答复。
他在电话那边轻轻笑起来,好像落了一声叹息,说:“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这话的态度比那天像个人多了,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到他得了便宜卖乖的表情和眼神——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兴许确实是相处多了,我渐渐懒得计较他“自动归位”的言行举止。他喜欢演自己小时候,那就让他演去吧。演员可是他的本职。
“那你收拾一下吧,明天过来跟大家一起住。你还没试过戏呢,我得看看你的实际表演情况,先教教你,争取早点正式进入拍摄。”
“住哪里?假日酒店?”那未免太奢侈了,我心道。
他朗声大笑,口气轻快:“咱们还没这么财大气粗,这段时间我又丢金主,又丢演员,还预支你片酬,哪里还有钱住星级酒店?等着吧,明天接你。”
“你那个曾……”话到嘴边,我又咽下。
这不是我该问的,是被他愉快的心情传染了,我才有点忘形。
“没事,那就这样,我先去收拾了。”
“别急啊,你刚刚想问什么,说出来,我都会告诉你的。”他听起来有些急切,好像真怕我挂电话似的。
话语过耳,我竟有些被他感染,不忍心挂电话。可刚刚想问的已经彻底被否定,肯定不可能问出来的。于是通话空放着,谁也没说话。
少顷,他主动开口了:“我和曾少爷本来就是合约关系,他和男明星搞在一起多半也是为了报复他爸。他爸你知道吗?就是萧泰林,我们小时候看过他不少电影。”
“我知道,然然……然然她挺关心你的,去了解了一下。”
闻言,他又笑了:“就只有宋蔚然一个人关心我,知道去查我,你连听我说都不愿意。”
“我不关心八卦绯闻,网上都乱七八糟,看这些没用。何况,这些都是你的私事,打探私事不讲礼貌。”
“你又把理由说得很充分,说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他戳穿我,语气得意。
我无语。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比刚才舒适些,至少我没有不安与尴尬。他那边响起了玻璃制品相碰的声音,接着是水声。
“你在喝酒?”我分辨出他并不怎么清晰的举动。
“嗯,喝一点,好睡觉。”他回答,不知用什么翘起了杯子,听筒传来一段有节奏击打声,仿佛一段演奏。
我没有打断他,听凭他敲完,惊觉他竟然有音乐基础,感受一时复杂难言。既感到奇妙,又有些心酸。
他童年被拐卖,被迫行乞、偷东西,教育经历严重缺失。来到我们家之后开始正经上学,成绩死活赶不上,心里一直委屈忿忿。
每个学期到了选兴趣课的时候,他都避开文艺类,气呼呼地去学武功。后来向美芳看他拳脚确实灵活,还给他在外面报了武行的班,颇学了些真才实学。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凭武艺走了文艺的道路,还走得风生水起。现在随便用个什么东西,就能敲出一段响儿来给我听了。
他不说话,可我知道他想告诉我,这些年他有很多改变,学了很多东西,有很多进步。如果……如果我能表扬他一下,他一定很开心。
上一篇:他生来就是我的攻
下一篇:美丽的他+美丽的他2:可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