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
那透白的药片都快染成土色了,也就文州能面不改色地干嚼。
雨下得更大,周尘不受控地打了个冷颤,他之前就听说过发情期的 Omega 会变得格外脆弱,先前不了解还嗤之以鼻,现在当他真沦落到这般田地才发现教科书诚不欺人,不过是淋个雨,他就成了这副样子。
要命的鬼天气。
一摸发疼的后颈——要命的腺体。
上次他还觉得是抑制环的问题,可这回出门他明明换了崭新的抑制环,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虽然不想承认,但周尘还是忍不住想,得亏文州来了个临时标记,否则无法控制的信息素可能又会引来上次那般的局面。
心思百转,又气又无可奈何,肩上却陡然一重。
不知何时文州解开了自己的外套,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把它披在周尘肩上。
周尘斜睨着他,嘴唇动了动,“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过——”
可还没等他把话完,文州突然往前一倾,嘴里陡然喷出鲜血来。
周尘瞳孔放大,后脑嗡嗡一震,下意识伸手捞住文州下滑的身体。
心里狂风暴雨百转千回,这特么到底谁是受害者!
把人往肩上一带,周尘背起文州,“真特么出门没看黄历全给摊上了。”
一晚上使用频率太高,后槽牙都快被周尘磨平,周尘靠着墙艰难腾出一只手,搜索最近的医疗点,谁料搜索引擎却被还没完全失去意识的文州关闭。
“别去…”
“——别带我去。” 他低声恳求。
文州捏住周尘的衣襟,手背的青筋显现,“对不起你。”
他动了动,嘴唇擦过周尘的耳垂,潮热的呼吸蹭在耳际,周尘汗毛直竖,恍然中听见文州说:“别带我去,求求你。”
周尘要是还有余力,肯定要把文州丢在地上痛打一顿。
但接连不断的雨拍在他的脸上,令周尘无端断绝了这个心思。
他脚步一转,背着文州进了最近的廉价宾馆。
第44章 我的作战服呢
翌日,天依旧未晴,裴深下床发现宿舍还是空空荡荡,周尘二人一夜也没回来过。
裴深神色微敛,打开终端,他们的违纪通知一早便派发到助教的群里,离奇的是后面还跟着一条撤销处分的通知,这一来一去颇为奇妙,群里一直在讨论,后来一名督导发声,说二人有特殊情况才遏制住愈发离奇的猜想。
裴深盯着督导的发言,目光在特殊情况四个字上游移。
特殊情况——有多特殊?
裴深皱了皱眉,联想文州近日频繁地外出和吃药,不由得让他猜测周尘带人出去是不是因为腺体已经成熟可以进行手术移植,可按照他平日来的观察,周尘表现得又不太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预备铃响起,不能再多耽搁,裴深穿好衣服洗漱,临出门前给文州发了消息询问他在哪,但一直等他到达集合地点也没有收到回信。
仪器有规律的 “滴滴” 作响,倏尔,医疗舱顶端发出绿色闪光,而后舱体展开,露出横躺在雪白病床上的聂常戎。
他只穿了一条外训裤,上身裸着,一道狭长的伤口由前胸一直划到下颚,经过两天的治疗,伤口已经结痂,但仍旧能看出当时的惊心。
异形的前刃锋利无比,险些直接划破颈动脉,也就是聂常戎运气好,受伤时增援的部队及时赶来,这才能保证抢救及时。
“将军,部署考虑不周,是我的失职。” 副官站在聂刚身后,低垂着头。
以往摸排巡航都会安排八人两队结成一组,但今年主战场都缺人,加上入冬在即危险性降低,副官便提出更改传统的队制,谁料这一改就改出了问题,问题还处在顶头上司的独生子身上。这位中年男人自从收到消息就一刻也没安宁过,心里七上八下,直打突突。
他一向得聂刚赏识,也深知聂刚脾性,聂刚赏罚分明,从不徇私舞弊,可坏就坏在受伤的人是聂常戎,那事情还能善了吗?副官担心身上这层军皮不保。
越想着,男人更为恐惧,帽檐下已经流汗了,他眨眨眼睛,尽力保持镇定。
聂刚背对着他面向医疗舱,留给男人一个挺阔的背影,让副官看不出他此时所思所想,时间长久地过去,不知道是几十秒还是几分钟,在煎熬的度秒如年后,副官终于听到聂刚开口。
“你提出更改,决定要落实的却是我。” 聂刚叹了口气,道:“要论起来,失职最大的是我这个统帅。”
聂刚踱步走近医疗舱,目光停在聂常戎沉静的睡颜。
副官不敢开口,这话茬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没想好如何圆滑地略过前,他不敢说一个字。
聂刚深知下属的为难,甩甩手道:“你先出去吧,我单独陪陪他。”
“… 是。”
副官退下,默默阖上门,房间只剩下聂刚与聂常戎,聂刚站了片刻,坐到了两米外的椅子上。
“还要装睡吗?” 聂刚突然开口。
他靠着椅背,展开立放在一侧的小册子,上面写满了疗养注意事项。
十秒后,聂常戎睁开眼睛,斜看向一侧的聂刚。
“感觉怎么样?” 聂刚快速扫了一眼注意事项,看到末尾将小册合上。
聂常戎眨眨眼,不意外聂刚看出他是装晕。
他在医疗舱打开时意识就回笼了,但他与聂刚关系生疏,无话可说,当时醒转可能又得徒生尴尬,他想等聂刚离开再醒来。
龙生龙凤生凤,儿子精,老子更精,聂常戎只是稍稍动了动眼球就被聂刚发现了端倪。
“还不错。” 聂常戎避无可避,回答道。
这几日一直没睡够整觉,难得在医疗舱躺两天,缺的觉都一并补了回来,体验确实称得上不错。
翻看完的小册子被聂刚重新展开一次,这次他看得极慢,两人俱是不说话,房间里静谧无声。
倏尔,聂刚终于想到一个话题,道:“你救战友立了功,等回去我给你安排。”
聂刚说话时眼神几乎不看向聂常戎,说完这话,小册子已经被他翻起了第三遍,手指几乎要将纸页捻起毛边。
“别安排了。” 聂常戎撑着坐起,“免得落人口舌。”
“谁敢!” 聂刚登时浓眉一竖,一拍大腿,“我聂刚行得正坐得端,哪怕你不是我儿子也该领功,咱们堂堂正正,落了谁的口舌!”
聂常戎无甚表情地看着聂刚,显然不想与他争执,应:“那就听您安排。”
聂刚被他这无波无澜的眼神扫着,一股无名火从内脏燃起,他气的倒不是聂常戎,气的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疏。
聂常戎出生那年正是聂刚大杀四方平步青云的日子,忙得脚不沾尘,见面机会寥寥,原以为晋升机不可失,等孩子再大一些总能亲昵,可等他再回却是赶去夫人的葬礼。
聂常戎当时已经五岁有余,抱着骨灰盒缩在房间的角落,把自己饿了三天,谁来都不给开门。
聂刚心急如焚,一脚把门踹开,这一脚好像就成了关系裂缝的狭口。
聂刚有心亲近,聂常戎拒之门外,他根本不懂得养孩子,磕磕绊绊地将聂常戎带大就像训兵苗。
而让两人关系更为疏远的是聂刚的一次粗心大意。
聂刚回忆至此忽而惊觉,站起身看向病床上的儿子。
两天没有进食全靠营养液,病床上的聂常戎膝弯正抵着腹部。
“是不是饿了?” 聂刚急问。
聂常戎唇色很淡,在聂刚关切的目光下,幅度极小地点头。
聂刚一猜便知,心下急悔。
聂常戎幼时顽劣,常与聂刚的想法相左,聂刚让他往东他必往西,聂刚让他站着他就席地瘫坐。
一次两次尚且容忍,随着聂常戎年岁愈长,聂刚终于无法忍耐,一次爆发后直接将聂常戎送进了荒山训练场。
聂常戎当时十五,聂刚认为他已经具备了作战的能力,但他遗漏了荒山训练场的物资投放,整整一个月聂常戎都未收到补给,杀野物吃草根,不断与恶劣的地理环境抗衡,冬季越来越匮乏的食物令聂常戎晕死在了荒山上,还是身上的生命值低到临界点,警报响起聂刚才急忙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