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爱我吗
太复杂他听不懂,梁行野简单概括,“指每个人。”
池宁:“可我不是人啊。”
梁行野顿住,望着他眼睛,“你想当美人鱼吗?”
“不想,”池宁说,“那好吧,我是人。”
提现后,在梁行野的科普下,池宁对纳税行为有所了解。他用拿到的钱给梁行野买了个杯子,也给宋晓意买了枝笔。
去岑家上课时,池宁想着给她,一看课表,发现她要晚上的声乐课才来。
宋晓意在读高中,课余时间才能接受培训。池宁的课程和她的不一样,更为繁多复杂,他们只重合了声乐课和吉他课。
冬季天黑得早,傍晚时分,夕阳敛尽光芒,只余下高悬于空的朦胧轮廓。
池宁吃过晚餐,溜达着去后院抱兔子,远远看见谢诺蹦跳的身影,思及她哥的冷脸,池宁拐了个弯,走向少有人去的假山角落。
假山水分充足,长了苔藓,蕴养着细小的生物,中空部分驻扎着蚂蚁窝,池宁爱看蚂蚁搬家,时常蹲在地上,一看就是小半小时。
走近假山,池宁放慢脚步,似乎有人在哭,从哽咽到啜泣,伴随着猛吸鼻子的声音。
池宁循声停在灌木丛旁,看见宋晓意躲在背阴处蹲着,羽绒服帽子盖住了脸,肩膀轻微耸动。
以往这个点她还没来,池宁蹲到她身边,面露担忧,“你怎么了?”
宋晓意没理他,只是啜泣声变小,肩膀也不再耸动。
池宁便安静地蹲着,看木质栅栏缝隙里的那棵黄白的狗尾巴草,抖在风中,忽而弯腰坠落在地,风一起,又继续抖动。
腿蹲得发麻,池宁从外套兜里摸出那只笔,塞到宋晓意手里,声音放得很轻,“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直播吗?有人打赏我,所以给你买了个小礼物。”
宋晓意握紧笔,但还是没回应。
池宁像他哥在海里安慰他那样,轻拍宋晓意的背,一下一下很有韵律。
“宋晓意,别哭了,”他说,“我明天再给你买支笔。”
眼泪“啪嗒”溅在笔盖上,一颗接着一颗,灰色羽绒服被洇湿,好不容易收住的啜泣愈演愈烈。
夕阳从树梢节节下坠,背阴处泛起冷意,谢诺大概在追兔子,脆生生的笑时近时远,还偶尔夹杂着气鼓鼓的“你不要跟着我”。
是在跟保姆说话,池宁讨厌谢辛,但不得不承认他对妹妹发自内心的宠爱,让人半步不离地跟着,一有空就陪她玩闹。
他知道宋晓意也有哥哥,在这学架子鼓,但只会带头欺凌她。池宁撞见了帮忙挡过,她哥不敢对他动手,就趁他不在的时候进行霸凌。
谢诺似乎在朝这边跑,池宁想掩盖住她的笑声,便对宋晓意说:“你被欺负了对吗?”
宋晓意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抬起头,露出湿漉漉的脸,“没有。”
她很瘦,哑着声音,平静的面容下像是藏着暗流汹涌。
池宁看着她,总是请假又出现的反常现象,以及好几次反锁着的教室门出现在脑海。他有回晚上折返,看见宋晓意孤零零地蹲在教室哭,像挨了打,问她又不肯说。
琐碎的细节一一串上。所以宋晓意总是最后一个走,就算跟他一起出了门,也会绕去卫生间让他先离开。
声乐课教室在走廊尽头,尽头有扇玻璃门,打开就是后院,进出方便。一楼只有那间用来上课,其余要么空着,要么放乐器,下课后犹如荒地,又做了吸音专修,完美的霸凌场地。
池宁推测,“你在教室被欺负了,所以你才不想……”
宋晓意猛地打断他:“没有,你不要乱说!”
池宁吓了一跳,过了会儿,绷着的背脊才松下来。
路灯到点接连亮起,池宁挪动酸麻的小腿,小声说:“你不反抗的话,你哥会一直欺负你的。”
宋晓意怔住,沉默很久,应他:“知道了。”
顿了顿,又说:“走吧,该去上课了。”
两人起身回教室。从假山后绕出来,池宁迎面撞上了谢诺,他连忙扶住,同时警觉地搜索谢辛的身影,一无所获。
池宁松了口气,叫她别跑那么急,容易摔倒。
谢诺葡萄珠似的眼睛亮闪闪的,喊池宁哥哥,又喊宋晓意姐姐,问他们在干什么,能不能陪她一起玩。
不等他们回答,保姆打岔,跟谢诺说得回谢家了,谢川在家里等她吃饭。
谢诺这几天在岑家待的时间比较长,上次她小叔带她过来串门,见有只母兔怀孕了,随口说会生小兔子。
谢诺好奇心爆棚,生怕错过生小兔子的场面,一从幼儿园回来,就直直往岑家后院奔。谢辛都烦了,和岑明森打了个招呼,连窝带孕兔带回了谢家。
骤然换了新环境,兔子产生了应激反应,谢诺着急得不行,没办法又把它送回原处。
谢诺念叨着吃完饭要过来看生小兔子,保姆笑着应好,轻声细语地哄,领着她离开。
池宁和宋晓意站在台阶上看,谢诺穿着粉白的毛衣外套,搭配荷叶裙,小短腿一蹦一蹦,格外可爱。
片刻后,粉白毛衣外套被灌木丛遮住,池宁收回视线,瞥见宋晓意在发呆,眼神空荡,毫无焦点,像被丝线操控的木偶。
她转身踏进走廊,行走姿态也像木偶,池宁跟上,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没想过解决办法吗?”
宋晓意低头盯着不断前进的脚尖,“什么解决办法?”
“不被欺负的办法。”
“什么欺负?没人欺负我。”宋晓意说。
池宁不再出声,梁行野教过他,遇到事情要先找出问题,再解决问题。
他对宋晓意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不反抗,也许是怕招致更严重的欺凌。宋晓意她哥池宁也有印象,私下里张扬跋扈,在岑老师面前却很听话。
表舅加老师的身份看来能压住他,如果岑老师出面,宋晓意的遭遇会有转机。但要想杜绝被欺负的源头,最好找到有力的证据。
池宁坐在教室里,声乐课上得心不在焉,东看西看,目光定格在坏了很久的监控上。
下课后,大家陆续离开,没一会儿,只剩池宁和翻动着乐谱的宋晓意。池宁打开摄像功能,晃去窗边假装看天气,又借着桌子的掩护,偷偷用多媒体设备卡住手机。
然后对宋晓意说:“我先走了。”
他出了门,站在楼梯间等。他知道岑明森有个习惯,每天都会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出了名的认真负责。等教室门一关,他就去找岑明森,然后破门而入拿证据。
池宁不时探头往走廊看,又怕打草惊蛇,便拉长了时间线。楼梯间有窗户,能看到前院的景色,他紧张得有点心神不定,手撑着窗沿,视线跳跃。
他准备去打探教室的状况,忽地望见不远处有人穿着熟悉的灰色羽绒服,缩着脖子走向大门,看身形是宋晓意。
池宁跑出楼梯间,经过教室门口时,没注意到已经关了门,而灯光正从底部缝隙流出来。
他在花圃边追上了宋晓意,宋晓意停住脚步,脸藏在羽绒服帽子里,“你不是回家了吗?”
“你哥呢?”池宁问。
“今天没来,怎么了?”
他想把计划告诉宋晓意,想了想决定放弃,宋晓意内向,胆子比他还小,只会徒增担心,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计划泡汤,池宁回教室拿手机,梁行野提前给他发过消息,说晚上来接他,不过会耽搁一会儿,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教室门虚虚搭着,池宁推开,愣了下。
谢诺趴在第一排的桌子上睡着了,脸颊红扑扑的,手里抱着兔子,像是玩累了,保姆却不见踪影。
这间教室在走廊尽头,尽头的玻璃门打开就是后院,兔子爱乱跑,可能她甩脱保姆跟着兔子跑到这玩,又因为常用教室基本设置在楼上,一楼只有这间用来上声乐课,位置偏僻,一时没人发现。
池宁叫了谢诺几句没叫醒,便先去多媒体设备那拿手机。摄像头正对着课桌还在拍,池宁按下暂停,点删除不小心拉到了进度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