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
筱满笑着摸到放在地毯上的烟盒和打火机,点了根烟,尹妙哉翻了个身,躺到了一边去。
那莫高峰道:“之前我不是说我一堂弟的女朋友的表姐在青市市局的档案科做事的嘛,她说了,赵尤这小子破案挺有一手,八面玲珑,和谁都处得不错,我看不像是个随便就会被唬住的人啊,昨晚不会是在扮猪吃老虎呢吧?”
杭丰年道:“姓周的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是。”
“严局他们都到了?”
小靖说:“那个姓杭的代赵尤回复了,说自己在开会。”
“严局在路上了,”莫高峰的声音忽然轻了,杂沓的脚步声骤然停下。筱满屏气凝神,尹妙哉坐了起来,扒拉着他的肩膀,专注地伸长了脖子盯着那笔记本电脑,小靖不再敲打键盘了,房间里只有海潮声,一声接着一声。就听莫高峰声线诡秘地说道:“陶队和老余来了……”
“他们来干吗?”这两个人似乎让杭丰年很是头疼。
筱满立即搜索雁城公安系统里姓陶的和姓余的人。莫高峰又说了:“老余该不会是要去和耿那边通风报信吧?”
杭丰年道:“兵来将挡,走一步算一步吧。”
尹妙哉用平板戳了戳筱满,她的平板上是一则16年的新闻:雁城公安经侦支队支队长陶冉冉率队破坏一起特大跨国拍卖土地非法融资诈骗案件,涉案金额高达四十六亿人民币。
“咔。”
开门声。
“砰。”
关门声。
小靖发来一个链接,也是新闻,18年1月的:雁城公安局党委书记余柔怀于近日前往中央党校进行学习。
筱满也搜到了关于余柔怀的信息,东北人,刑警出生,在崇市做过政法委书记,五年前调来雁城任市局党委书记。
另一头众人寒暄客套着:“余书记好。”
“小杭,小莫,好啊,都吃过了吗?”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回道。
“陶队。”
“杭队,小莫。”陶冉冉的嗓音爽朗,咬字干脆,一口北方腔调。
莫高峰道:“严局马上就到了,这不是西美华又去投诉老葛那边扰民吗,人经理直接找到了严局家门口了,也是气得不行。”
余柔怀道:“是,是,年轻人想做点成绩出来,这件事吧,我们主要还是要以调解为主,你们说是吧?”
陶冉冉道:“过会儿小高和那个赵尤一块儿进去?”
杭丰年道:“对,是这么安排的,经过这几天的盘问调查,这个周思畅吧,实在是块硬骨头,也只有高队长能和他碰一碰了。”
“坐啊,大家坐,”余柔怀道,“小陶啊,小杭,录音,录像什么的都准备好啊。”
此话一出,忽然没人接话了,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筱满竖起耳朵,没多久,他听到电脑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话的人离赵尤的手机想必有一段距离,她的声音引起了不小的回音,像从很深的水底钻出来,或是从很高的天上飘下来的。像高长青的声音。
“周思畅,你想见的人给你找来了,赵尤。”
第6章 第二章(上) 赵尤
赵尤进了看守所的讯问室,和高长青一左一右各在一张长桌后头坐下。高长青还是抱了许多文件,坐下之后,她戴上了眼镜就开始翻文件,闷声不响。赵尤率先急匆匆开腔,对着坐在一道铁栅栏后台的周思畅就道:“周老师,您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就说吧。”
周思畅身上套了件橙色马甲,胸口标着“雁城东看6786”,他的身材高大,手宽脚长,人很瘦,皮干肉皱,白发苍苍,蜷困在讯问椅里,神情恍惚。赵尤一说话,他的脑袋动了下,歪在了椅子一侧,这封闭式讯问室里的炽白顶灯光打在浅绿色的地砖上形成的反光中,恰好有一束反射到了周思畅那病恹恹的脑袋上。他的面色看上去更显蜡黄,甚为憔悴。
周思畅并未回答,只是这么歪坐着有气无力地斜睨着赵尤和高长青。赵尤抓耳挠腮,用眼神向埋头翻阅资料的高长青求助,高长青便抬起了头来,手里转着笔,敛着高亮的音色道:“人给你带来了,你还是不肯开金口是吧?你看你这个学生都急成什么样了,还是你就是喜欢看警察被你耍得团团转是吧?赵尤是不是得罪过你啊,你这么搞他?你知道他为你耽误了多少事情,你知道你一说要找他,他得遭多大罪吗?他昨天可是被我们审了一天!”
赵尤咳了一声,又和周思畅说话,声音轻轻的:“周老师,尸体在哪里还是交代了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不要存在侥幸心理比较好。”
周思畅闭了闭眼睛,再望向赵尤时,目光是忧愁,甚至带着点惊惧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道:“我想单独和小赵说说话。”
赵尤为难了:“周老师,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周思畅闻言,长叹一声,低下了头,双手捂脸,啜泣了起来:“是,我知道,好……”啜泣逐渐演变成恸哭,哭声凄惨,“小赵,周老师好像杀了人……”
赵尤看了看高长青,高长青冲他使了个眼色,赵尤道:“老师,您说‘好像’是什么意思?
高长青在纸上写了一句话,递给赵尤看:问他是不是喝醉了断片了。
赵尤就照着问:“那您是不是那天喝醉了断片了啊?几号来着?10号是吗?”
周思畅还在哭,肩膀上下耸动,嘴里喃喃:“我糊涂啊,糊涂,我老了,老糊涂了……”
高长青迅速写下又一个指示:10号中午延回家后,你们吵架,你酒后失控杀了人。
赵尤问道:“10号的时候,师母中午回到家,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周思畅点了点头。高长青在“酒后失控杀人”几个字下面反复划线。赵尤便继续说:“你就酒后失控杀了她?”
周思畅这时放下了手,用衣服擦了擦脸,擤了下鼻涕,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尤:“我不记得了。”
高长青一拍桌子,狠厉了起来:“周思畅!来公安局自首说你杀了自己老婆的人是你,说不记得自己怎么杀了人,不记得尸体在哪里的人也是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找不到延明明的尸体,就拿你没办法了?!我告诉你,延明明的尸体在哪里我们已经有眉目了!我给你这个机会是看在你以前也是刑警,还做过警察学校的讲师,教出过不少优秀的人民警察,”她指着赵尤说,“还有你这个学生帮你求情,说自己的老师绝对不可能杀人的份上,我给你个坦白的机会!你现在不说,你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你听明白了吗?”
赵尤挠了挠太阳穴,高长青的音量很高,讯问室里响起不小的回音,久久不散。
周思畅无尽地委屈:“高队长,我说的一直都是我‘好像’杀了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过人,只是因为我在家里发现了来路不名的注射器……”
赵尤插嘴:“注射器里的残留物是胰岛素?”
高长青追击:“延明明没有糖尿病,你知道普通人注射胰岛素会怎么样吗?”
周思畅道:“明明对花生过敏,有携带epi针的习惯,内地这个东西药监局没批下来,她就托人从医院弄了些肾上腺素注射液,平时就放在针筒里随身带着。”
高长青一拍桌子:“我们在说的是胰岛素!”
赵尤跟着附和:“对,我们在说的说胰岛素,我记得,普通人注射胰岛素很容易致死。”
周思畅道:“我不知道那里面是胰岛素啊,我一直以为是肾上腺素,当时明明不在家,家里突然多了个注射器,我就觉得很奇怪,这种东西她不会乱放,而且注射器明显是用过的,我不记得她最近在家打过肾上腺素,
“另外,我还在一楼一间房间的浴室里发现了一些血迹,我就觉得更奇怪了,加上我完全联系不上她……哦,还有,我在厨房又看到好多酒瓶,我的记忆出现了空白期,我合理地怀疑我‘可能’杀了我的妻子,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杀了她,我只是指出一种可能性,我去公安局自首,就是想通过刑警的力量,在刑警的帮助下,排除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