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
他在后面喊了我一声,我当没听见。
“高力强!”
等他坐下一班电梯到了房间,我已经穿着鞋抱着后脑勺横躺在床上看了会天花板了。
我知道这情形在谁看来都有点暧昧。
但是陈向阳真不愧是陈向阳,他靠在过道的墙上看了我一会,然后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也好。择日不如撞日。
“还记得我那间小公司吗?”
“智明?”
“恩。”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这几句话我自小熟读莫敢一忘。智明是我剑走偏锋,重塑的另一个自己,仔细盘营,不敢掉以轻心。并不单只为我。
“我打算把它转到香港去,其实已经在着手做了。”
“你想借壳?”
“还没做到那么大。不过将来不排除这个可能”,我把情况大概说了说,顿一顿:“我已经开始转炒港股了。”
陈向阳点点头:“这样也好,别人是以退为进,难得,你能反其道行之。”
“你不问我是谁主持大局?”
他微笑:“你想说自然会说。”
“好吧,是小马。”
“马成碌?”我知道他一准会炸:“是那个马成碌?”
“对,就是你开掉的那个。”
“这人用不得!”陈向阳难得这个表情,我很满意,他说:“他是有能力,但野心太大,迟早有一天会反噬。”
我看着天花板,恩,棋算布完了,站起来拍拍屁股告辞:“时候不早了。”
“高力强,高力强!”他追到门口来。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习惯性伸出手,打算在他肩膀上拍拍,又缩了回来,只笑笑。
陈向阳不能也不可能在那蹲一辈子,总有一天他会老,或者开始慢慢变老,他可以自己一刀斩断了所有的后路,我不能。马成碌是个可造之材,无论是对外交道开拓市场还是内部管理团队整合,表现都可圈可点,曾经是大地联合事业部最被看好的生力军。如果不是年轻气胜太好表现,出了纰漏,不至于被陈向阳开掉。陈向阳说他欠缺诚信,那是他自己太执着,世道如此,诚信固然要有,但就连我也是底线一退再退。马成碌的利弊我很清楚,今天故意爆出来告诉他,埋下一笔,以我对陈向阳的了解,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放心不下重新回来收拾马的残局。放在香港,对他对那人,都是进可攻退可守,这就是我为陈向阳留的后路。
第3章
回到家第一件事,上网。
狗一下关键字:“爱生活爱加长”。
生病那会被老头子从医院强行安排到干休所,王炮不知道怎么踩对了点,潜伏在那小子家里天天拿望远镜偷窥我。这事我本来全不知情。偏偏那小屁孩跑到圈内最大的门户论坛,发了一个热帖,回应者众,说什么的都有。我是生病没错,但不代表我不上网啊。跟着看了几天,一开始没什么,越看越觉得有问题。这他妈也太象在说我了吧。后来换到别的房间反偷窥了一下,王炮跟那小子长枪短炮的一人一望远镜冲这边,没错,这就是在说我呢。
我气得立刻注册了,回一句:“既然都这样了,你还不趁机出手把加长哥哥拿下?”
我不信他真敢,一个初中生。
他还真敢。
猴在王炮身上,两个人在床上腻来腻去。
就在我眼皮底下。我远远地使劲砸了望远镜。
所以我一直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有王炮这没心没肺的傻瓜才不当回事。
本来以为可能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没改ID。很容易就搜到了他的博客空间。这么久了,没提起过,我都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号。白天那张脸,棱角分明,几年过去了,小屁孩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一开始还真没认出来。就这,长手长脚得还承前启后地在王炮面前装嫩撒娇。我一页页向前倒翻着看,最近一段时间的内容,全是围绕着练车接触试探明探,在文字间明目张胆地表白着,还有堂而皇之的意淫。这就是码准了王炮不上网,但是你当我是流架?
越看越怒,越怒越看。
到最后看到他对过往的一段回忆,在外地有天晚上,这俩就做到只差最后一步,实在忍不住,长身而起,到阳台上抽烟,心想:王胖子,你好啊你,你好啊你,你好啊你……
看得出来,小哲暗恋他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就最近为练车袅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可从没听这家伙提过。
抽过几根,夜已经深了,即使就着城市的灯火,也可以看到从指节弯弹出去的烟蒂在黑暗中划出的暗红弧线。远远的轮胎爆死刹车的声音,低低地咆哮的狗叫,还有音响里Henri Salvador懒洋洋的临终绝唱。心窦渐缓,气息渐平。
我想到陈向阳,又想到王炮。
混乱一片。
爱这个字,我很少说。
我不太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前尘过往拉车跑马一样一一掠过,平时很少去想,也不敢去想,这两年把日子当口痰含混着腻味着黏糊着凑合着过。一开始好像也不是这样的,有一些激荡人心的片断,有一些体力能及的冲动,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宣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颓的,我已经忘了。就连王炮这十级话痨虽然还是整天嬉皮笑脸的,但真两人相处的时候也比以前沉默了许多,甚至到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忙到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几乎很少打照面的地步。
是因为……那小子吗?
挂钟的荧光指针停在2点半的时候,大门外依稀响起抖钥匙的声音。
我似睡非睡地还没着,恍惚着被迫接受一切闯入耳中的声响,直到被淅沥呼噜的声音完全激灵清醒了。等了一会,实在忍不住拉开房门,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冰箱边蓦然抬头嘴里还披挂着一帘方便面的王炮。
“你到底要吃几碗?还他妈有完没完?去年没吃饭那!”
他僵在那眨巴了半天眼,吸溜了一下腾出嘴,指指手里的碗:“你也来点?宵夜。”
我二话不说,走过去伸手戳了戳他颧骨上的淤紫。
丫倒吸凉气,窜起来:“干吗你!!疼啊。”
“这会你不硬撑了?刚医院还有吃饭的时候不没事人一样吗?”我硬梆梆地呵斥:“去喷点云南白药去。”
其实不用陈向阳提醒,我也知道这小子瘦了。脸晒得焊黑,眼睛抠下去一些,偶尔穿齐膝短裤的时候能看到腿肚子上的青筋。因为腿上的烧疤,天再热在车上也始终捂着条仔裤怕影响市容的主。小哲的事我打算闷着,否则以他现在这一触即发的架势,等于是火上浇油,但兼差的事非问不可。
“你这人怎么意思,缺钱不说?哪要用?你自己还是小饭店?”
“没……没有啊……”他边往胳膊上喷药边嘿嘿地干笑:“没有的事,不早了你早点睡。明想吃什么早点?我去买。”
“王炮,你别是自个瞎琢磨担心我炒赔了,想攒钱帮我翻本吧?”
他愣了一下,忽然竖起一根指头,福灵心至地露出大白牙:“哎,有点那个意思了,接近了接近了,哈哈。”
“那兼职打工才能挣几个钱?”,我冷哼着:“干脆卖个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