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
他挠挠头,苦着脸:“别介呀,统共就两,就指着它们过呢……还是捐精吧,几亿都不心疼。”两只眼睛骨碌碌弯成横3,才冲完澡,青皮发茬上的水顺着耳朵根把T恤领子洇了一圈。
话说到这份上了,又是这个点,这家伙笑得这么淫,不干点什么实在有点不太像话。我就手拿大拇指肚搓了搓他还沾着油花的嘴,严厉纠正:“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出我是没钱人?”
于是顺礼成章下去。一气呵成。只中间偶尔碰到胳膊,王炮丝丝地抽气。其实不光胳膊,就亮出来的脊梁骨在灯光下也简直看不得了。不能细想,否则后怕。我有心仔细问问白天的情形,出事时的细节,损失情况和4S店的评估,却被他浮皮潦草地一语带过。
“关灯。”嘴被脸压着翘出来,语调含糊,没一会黑暗里呼吸频率一短一长地平稳滑坡。
他这一天,是不大好过。
空调发出微微的声响,慢慢地,把薄汗一点一点打回去,变成皮肤上一层温凉的盐壳。
想起小哲最后一篇博,那歇斯底里的叫嚣劲,“明天付之行动,一定要付之行动”,我心里透亮透亮。
那小子十成九是故意的。
为了王炮,他还真豁得出去。
第二天快到中午,王炮电话打过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冲我嚷:“高力强,你……你你你,你他妈又来这套!!”
“吵吵什么呀,舍得起拉?”
早上临出门前换衣服,发现洗衣机里洗好了还没晾,拉出来一看全是烟丝。再翻看,还有一个皱巴得不象样的烟壳。臭小子又忘掏兜了!气归气,还是拿出一包来扔在他旁边。看他举手投降睡得四仰八叉的样子,顺手摸出一根给丫插肚脐眼上了。
“我我我我告诉你,容忍是有限度的!!”估计是想起夜壶那茬儿。
“是吗?那正好,我还拍了照,存手机里了,要不要现在发给你看看,挑战一下你的极限?”
那边不说话了,呼呼地喘粗气。
哼,1:0。
“好,算你狠,下午早点下楼啊,陈向阳6点的车。”
刚想说,你车不是送修了吗?就挂了。
跟着又打来,我拎起来就劈头盖脸地:“难得一天不上班你就疯吧。”
结果很尴尬,是独立策展人钟训。跟他谈不上很熟,刚出道的时候给大地联合策划过典礼之类的,还算成功,这几年慢慢名气上来了,谱也越摆越大。托人办事,态度自然要放得端正些。
“John,你想找的人我给你联系上了。不过,对方要求面谈。”
“太好了,我知道你出面,这事就好办了。”
“未必,她出了名的脾气臭,不好说话的。”
于是约好时间地点,我出口长气,这帐说起来还得算到王炮头上。
一个月前去公安局办事,车路过一间画廊,怎么就那么巧,也幸好被我看到,那副画。
不是亲眼见到,我还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王炮能干得出来的事。
当时立刻让车倒回去,张大嘴,站在两人高的玻璃墙外诧异得不能自已。虽然没有脸,但毫无疑问再确定不过了就是王炮这小子的裸像。喷薄的肌肉组群,月白浑润的背臀,张结有力的粗腿,还有宛如Tattoo一样蜿蜒而上的烧疤,这个姿势,这个用色,我闭闭眼,当场就硬了。
进去更要命,一走廊,大大小小各种尺幅,看出来了模特不少,但就属他的最扎眼。我几乎已经肯定作者是GAY了,没想到一打听居然是个女人。宣传册上印着只有英文的介绍,姓名拼写XUE JIA。
这要到名片递过来,才知道具体的写法。
“薛伽。请指教。”她客气地躬身,T字背心大摆裙,周身波西米亚式颓唐,神情倨傲。上来开门见山:“钟训说,你想买我的画?”
我上下打量。
在王炮表面的没皮没脸之下究竟有多害臊,我比谁都清楚,这个薛伽居然能画出那样的他来,实在不容小觑。
“恩,我以为你有经纪人……”
“没那么高级,我都自己谈。”薛伽点根烟:“再说这些所谓的经纪人也都是瞎混。我就是比较好奇谁想买。”
“那你开个价吧。”
“你为什么要买它?可以问下吗?你买回去打算挂哪?”她连珠炮一样地:“还有,我能问下你对它的感受吗?”
感受?感受就是好像同志勃起功能障碍互助组的治疗用海报。
她眼睛咄咄逼人。
我迎着注视,坦然无惧:“OK,我知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过半晌,顿了顿,点点头:“是,我想买下所有你画的这个人的画,这个人,你画的这个人,现在是我的人。至于挂哪?我还没想好,也许放着也许毁掉,那就是我的事了。”这些画情欲意味太重,买它们的人能是什么人不言而喻,但被逼这样当众承认,我还是觉得非常恼怒。
薛伽有点意外,向后仰在沙发上,这回是意味深长地仔细看我了。
“原来你认识他。”
第4章
“我说呢,你是对我这些画感兴趣的第一个中国人。”她自嘲地笑笑:“没这层,估计也还是无人问津。”
我等她往下说。
“但是,对不住了,钟训没跟你说,这几幅要送日本参展吗?还是他给搭的线。”她看我脸一沉,又笑:“再说放你手里,没准就给你毁了,我估计换谁自己的心血都不会干的。你说呢?高先生。”
我也不含糊:“那你还跟我见面干吗呢?”心想钟训犯不上耍我,肯定是你另有想法。
她拿手指点点我:“是,我就是听说你是缪小云的儿子……”
“哼,那又怎么样?”
长长的眼睛眯缝起来,仔细在我脸上搜寻着:“你长得的确很象缪老师……她好吗?”
提起我妈,以前也算是星星画派那拨的,名气谈不上多大。手废了以后去国离乡十几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我也没想到,薛伽问我对她画的感受,是真问,也是真在乎。从小到大,母体对我来说,跟温暖香软无缘,倒是始终有股松节油味。她很少管我,也很少理我,话不多,大了之后连面也难得见。前两年寄来卡片只言片语说是要二婚了,照片上一个肥硕的卷发犹太男人,看得我怒不可遏。没期想因为老头子的白事,婚礼一推再推,刚收到请柬,定在下个月初,“请你跟你的____”,给我出填空题。
我还真没想好该怎么跟王炮说。
这次下来就没等,车水马龙粉尘弥漫的大街作背景,轰嚷热烈的阳光当头射下,王炮跨坐在电动车上,双脚支地,手叉裤兜里,叼烟缩腮,跟着鼻子里两道灰色气箭,看见我胸有成竹地笑。
我不紧不慢地过去:“又骑它了,你不去给这车当一代言人什么的真是太可惜了。”
“我就知道你会借题发挥,哼,哥哥这等着你呢”,王炮嘿嘿嘿地,然后拖着长音说:“你坐上来啊,你一坐上来,我这儿就改大奔了。”食指得意洋洋往下一指。
我愣了一下,跟着眼皮一跳,我操,大马路上白日宣淫。
“丫真流氓,就这话想两月了吧?”
但没辙,还得坐。
“你才流氓呢,你最流氓了!”王炮报了仇,亢奋地攥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