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
到底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啊?
我……我也不知道。我抓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有个人,让你一看到就老有点把持不住,心跳得挺厉害。可要说是喜欢吧,好象又不是那种喜欢……你说这是为什么?
炖猪没吭声。
你说这是生理方面的,还是心理方面的……哎,哎,你先别睡啊。我递出烟诱惑他。
奥。炖猪爬了起来,点着了抽了几口,过了会,问:你说你心跳,是哪颗心在跳?
啊?我愣了:哪颗?我低头踅摸了一下,点着胸膛:还能哪颗?不就这颗吗?
这人都有两颗心,炖猪又说了个我没听过的高论:一颗叫真心,一颗叫假心。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这跳着的这颗,叫假心。
什么?我都糊涂了。
你看,它只是个器官。就象个闹表一样,上了劲就能走,有电就能走,到点了就歇下来,该换零件换零件,该淘汰就淘汰,该不行就不行。这个就是生理上的,我们老说吓了一跳,那就是它在跳了,你说的心跳如果是这颗心在跳,那就和跳高跳绳跳舞跳房子没什么区别,纯属物理行为。
那……那我那颗真心呢?
真心在这。他指着脑袋,又指着嘴:真心也可以在这。又指着肚子:可以放这存着。又指着手:还可以拿手里捏着。
啊?我给他气乐了:奥,那要照你这么说,还可以放地上……
当然可以拉。
还可以摆家里搁抽屉里……
没错!他抚掌笑道: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嘿!我都没话说了。
真心无所不在。不象假心,非得呆在腔子里,非得跳着以昭示它的存在,会老,会坏,可以换还可以买卖。真心则不然,它永远不带变模样的,一开始是什么样,多少年过去了还是什么样,它也不怎么跳,最多就跳那么一下半下的,所以你得问问你自己是老跳呢,还是只跳一下就没动静了……真心一般都悄莫登地呆着,直到你发现它为止……
我在身上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又摊开手掌:可我什么都没发现啊。
那就一准是你一不小心落哪了,或者没留神就扔给谁了。他微笑着,但这话说得我浑身一激灵。他说:不过不要紧,真心上栓着线呢,只要你愿意,准能顺着藤摸着瓜。
炖猪……我忽然觉得他的神情有点黯然神伤的劲,忍不住喊了一声。
炖猪,你的真心呢?
我的?嘿嘿。他喷了口烟,笑了:我的早没了。
怎么会?按你说的,你不可以顺着线找吗?我贼笑着故意以子之矛陷子之盾,心想我让你乱掰。
他沉默了一会,说:线断了呀。就跟风筝是的,怎么找啊。它飞得高高的,我就搭着梯子也够不着啊,远远地看着就得了。你知道它在哪,可能飞得还挺自在,说不定绕在哪根电线上了,不用再飘了,也算稳当……不就结了吗?也算找着了吧。
我听明白了,觉得有点替他难过:那……那你就不打算拿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拿不回来了。10几年前扔到一个人手里,就再也没拿回来过……要想拿回来,嘿嘿,真是除非时间倒流……又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时间倒流,那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第八十章
爱不来,明说么我,爱不来,明说么我
爱不来非锁你呀,明说么我……
这支据说是来自加纳的无名土著歌被炖猪按照谐音换上了歌词,唱起来铿锵自如,洋洋洒洒,更难得的是雄浑与飘逸兼俱,苍凉与欢快共存,风格的变化全视乎心念的转换,配上或急或慢的鼓点,那就总能出来不同的味道。
炖猪对鼓道好象颇有偏爱。这是他自己的原话,说谈不上研究,只能说偏爱吧。尤其偏爱民间鼓乐,现代鼓爵士鼓他好象只提过几句就一笔带过了,可要是谈及世界各地的鼓乐,那兴致上来了真说得上是滔滔不绝。最有趣的还是拿咱们的鼓乐和人家的比较,从种类到名称,从外型到音制,从用途到质感,从手法到技巧……,听得我是津津有味,意趣无穷。
学完了掌法又学槌法,用筷子代替鼓槌。单打,双击,密滚,顿音……他教我的都是西非的原住民鼓法,说是在西藏跟一个马里来的小伙子学的。他说,倒不是其他的鼓不好,象社火时打的太平鼓,陕西的安塞腰鼓,那都是很好的鼓法,有机会是该学一下的。
啊,你也不会啊?
我就只学了这个啊。他笑说。
其实汉族的鼓,现在留下来的,大部分要么是用来曲艺,说书唱鼓或是给国剧里踩点亮相撩个胡子,要么就是集体鼓,大家擂出一个点,团结是力量大了,可不适合自己一个人玩。但是你想,这韵律感是人的天性啊,我们老说人黑人怎么怎么有乐感,身体里天生就蕴涵着节奏,其实呢?不过是因为他们离自然最近而已。
这鼓,乃模拟天地万物之声。大到雷轰山鸣,小到心跳放屁,不都是个响吗?所以人皆有之,关键是后天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污了眼蒙了心,远离了自然,也就远离了本性。如果能让内心始终如一稚子,给自己24层深度过下滤,提提纯,把童真这种东西重新打磨出来,那什么肤色种族都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又说:……汉文化杂质太多,对人性扭曲太大,倒是其他民族的鼓,还能留有单打独奏的趣味。我估计古代的时候也和现在这鼓法不尽相同,可惜很少能沿袭下来……你想三国里祢衡裸衣击鼓骂曹,这是什么?这就是最早的RAP啊。
我哈哈大笑。
非洲鼓,我自己感觉,更人性化一点,简单,上手容易,节奏也很适合让人放松。鼓其实不光可以锻炼协调力,还是个很好的情绪宣泄。现在用习鼓来作治疗的人也不少了,以后更会是个趋势……
我点点头,恍然大悟,无怪那天我会失控。
他抓了抓头,微笑道:炮兄弟,你开车的人本身协调能力不是问题,我看你天性淳然,颇能自得其乐,这鼓对你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如此这般。每日里拍打着鼓点,甚至好象在屋子里绕个圈活动活动都不由自主地颠起了步,肩膀手指腮帮子脚趾脚跟脖子肌肉活筋无一处不可打拍子。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小哲那位专灭林肯爬客的地鸡想用那话来擦碟了。原来这还真不是说笑话,连我都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难度太高了,也就是想想,笑笑,然后放弃。不过入迷程度可见一斑。
炖猪说,这就是一种境。境随心转,象随心生。你入了鼓的境,那外面的境就可以弃之不理。相较而言,也就是不存在的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每每我心烦意乱,但只要打起鼓点来,不出半天功夫,就能脑里一片空明。全神专注于此,忘了身在何处。
可再忘,该来的事也还会来。
躺医院里的小子终于醒了,医生证明是重度颅脑创伤。按吴队的说法,虽然最近上面有人把方方面面的关节都打通了,但是家属这关还是过不了。给钱都不行,非要上诉讨个说法不可。
王炮,你找的人面子够大的,具体来头不知道,但是好象都能通天。只可惜你砸的太不是地方了……你砸哪不好,你要砸头啊你。现在好了,你把人砸出了个全聋,完了还可能有癫痫的后遗症,这人就算废了。人家也很年轻啊,这以后怎么办?还能干片警吗?生活怎么自理?听说全要从头学起,也难怪家里人要不依不饶地,吵吵着告你啊。你啊……你啊……吴队拿指头虚点着我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