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
辛苦?又这么客气。
一句客套话把他们打回陌路人的原型,秦舟刚被落日捂热的心口瞬间冷了一大截。每回他好不容易体会到点久违的温馨时,总是能被一些奇怪的细节打断。
“不辛苦。”秦舟重新板起脸。
柏知望道谢准备走,秦舟想想还是叫住了他。
“柏知望,”他顾不上面前这位是自己目前的组长,直呼其名道,“能问你个问题吗?”
柏知望点点头。
秦舟说:“昨晚你是不是给我打电话了?”
柏知望紧张起来:“嗯。”
秦舟其实什么都听到了,但他就想刺激一下柏知望:“最后你说的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柏知望老脸一红,想起秦舟刚刚告诉孟玄再也不想跟自己掺上关系,又跟老刘说想“放下”,想必是不能逼得太紧,否则容易把人吓跑。
于是他没敢把话转达完全,只挑了个尾巴:“我说,晚安。”
秦舟偷笑他怂,这场心理推拉自己算是占了上风,心里正美嘴上却不输:“那你以后早点回。”
第14章 秦老师是不是收新学生了
秦舟给博物院发的邮件在第二天收到回复,因为特殊材料有一定密级,等层层申请批下来,柏知望已经去被叫去市里培训,秦舟只能自己领着孟玄去取材料。
一路过去需要坐出租,下车后,秦舟让孟玄走有招牌树荫的地方,自己露出大块脖子在太阳下,光进门这小段路皮肤就晒红了。
今年夏天来得很晚,直到六月,空气才开始燥热。秦舟穿的亚麻上衣贴着胸口,走进屋里才觉得有凉气。
空调送风大,秦舟护着孟玄往风口偏侧挪了挪,朝来人问:“是刘老师吗?”
“别别,什么老师啊,叫我子识就行。”刘子识是专业修复师,比秦舟预料的年轻太多,他恭敬地接过他们的公文包和电脑,把人往大厅深处领,“主任跟我知会过了,你们有什么需要跟我提就行。”
馆中办公室都不大,外面看着古色古香,里面陈列却简单清爽。
中途要绕过陈列馆,三个社牛碰到一起,不可能让这段路冷场,秦舟作为其中年纪最大的负起挑话题的担子:“子识在这里多久了?”
这么简单的社交常见问题,刘子识却想了很久才答:“如果你问的是工作,那才一年不到;但要说单纯的‘在这里’……我算算啊,得十九年了吧。”
“十九年?”孟玄咋舌,“可你瞅着也才十九岁啊。”
姐姐说话太客气,刘子识被逗笑了:“也没那么小,我二十三了!去掉外地读大学那四年,基本都待在这儿。”
刘家有祖辈是石窟的供养人,外公则是最早批抢修石窟壁画的工匠之一,父母留学回乡主持修复了好几个有名的洞子。所以刘子识从穿开裆裤起就住在大漠里,毕业后直接被家里提溜着子承父业学修复手艺。故事在这儿不是孤例,院里很多人都是世世代代守着黄沙和崖洞。
秦舟夸他“后生可畏”“青出于蓝”,年轻人却受不起似的摇摇头。
“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就是正好家里都干这个,我也想不出别的能干,干脆就来了。”刘子识正是什么都想尝试的年纪,现在还分不清肩上的责任等不等于喜欢,把话题拐回到秦舟身上,“还是秦老师涉猎广泛,上学那会儿我听过你的讲座,那叫一个受益匪浅!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跟你打个照面,结果还真被我遇见了。”
秦舟这么多年没办过几场讲座,联系刘子识的毕业时间,很快就能确定场次,他笑道:“班门弄斧而已。”
两个人客气来客气去的,把孟玄给说困了。她打着哈欠问工作间在哪边,刘子识这才拿站住脚拿钥匙开门,抱歉说见到偶像把正事给聊忘了。
工作间里整齐码列着一排柜子,刘子识走近输密码解锁,抱出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喏,你们要的都在这。”
有经验丰富的修复师帮忙,原以为要的大费周章一番的事突然有希望了不少。
他们要先仿制地仗层做法,取澄板土和植物草结棉麻纤维加筋,做出基底试样后,再用同比例的矿物颜料按传统罩色法上色。
给校色定标准的活儿不能有偏差,百八十块色彩入库前各个要严谨,做完全套,秦舟感觉眼睛不大受得住。孟玄将它们带回去测拉曼光谱,秦舟想着机会难得,索性多带点素材回去研究。[1]
刘子识犯难,秦舟要的很多资料要权限才能看,而且不能外带,于是秦舟只能每天往返于两院之间,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资料馆里,找年份相近的素材。
正巧柏知望这几天都在市里封闭培训,课题组里的事暂时没过耳,等回办公楼里才发现秦舟不见了,而且消失很久,问起来才知道他每天都往鸣山路跑。
也不知道哪个组员大嘴巴,欠兮兮地补充:“秦老师最近是不是收新学生了?我见他身边,似乎总跟着一个小孩。”
柏知望耳力一向很好,尤其这种事更是一个字不漏地听见,警觉地问:“新学生?”
作者有话说:
[1]参考《敦煌壁画色彩数字化采集研究》《敦煌莫高窟地仗层仿真试块等温吸湿性能实验研究》等
第15章 没空
科研院千来号人,不似美研院规模小、八卦传播快,所以在座绝大部分还不知道自家组长跟新来的秦老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联系。
孟玄在一旁听着害怕,看见向来好脾气的组长脸色一下黑了,她赶紧打圆场说:“啥小孩儿啊,那是博物院那边跟我们对接的修复师,帮忙而已,没别的。”
柏知望从鼻子里哼出气,没说信不信。
孟玄不敢再触领导霉头,转身回办公室继续工作。
这时候刚刚那个没眼力见的同事又开口:“欸对了,小孟,你跟秦老师来好久了哇?”
孟玄恍惚了好久,算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了一个月的长河落日。
“这么长时间啦?咱们也没说吃个饭欢迎欢迎,不周到的呀。”
其他科研院的同事纷纷应和,毕竟是他们牵头的项目,人家来帮忙,待人接客的礼数不能少。
孟玄忙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柏知望接过话头来:“那等下班了安排一下吧,我请客。”
“好诶!”大开间的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几个年轻的实习员凑到一起说,“快给秦老师打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
柏知望表面不动声色,站在他们后面偷听讲电话。
铃声响起时秦舟正在资料馆内找佛像仪轨文献,手机一般不让带进内室,所以他图方便让刘子识开免提替他接。
科研院的课题搭档们七嘴八舌:“秦老师,晚上我们想给您接个风,您想吃什么?”
这都好几周了,接哪门子的风。秦舟不是愿意麻烦人的性子,回道:“不好意思,今天应该不行。我还在资料馆,估计整理完得九点多了,不用等我。”
因为离得远,同事有几句没太听清,所以刘子识替秦舟传话道:“秦老师说他可能要忙到晚上。”
听筒里立刻安静下来,一秒钟后,醇柔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请问你是?”
刘子识莫名被这一声苏出鸡皮疙瘩,小声答:“我叫刘子识……”
话没说完,秦舟就从屋内出来,问他怎么回事。
手机里这时响起一阵忙音,刘子识一头雾水,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秦老师,刚刚那个人是谁啊?”刘子识问。
是共过苦同过甘的爱人,是红过眼也红过脸的陌生人,最后千百种身份回归到最平平无奇的一个词:“组长。”
秦舟最终还是在书海里泡到九点钟,满载而归前忽然听到几声蝉鸣,不算特别热烈,但确实有。
夏天的表征越来越明显了。
刘子识一直在外面等,秦舟没料到他还在,还以为是自己连累他加班,一个劲儿道歉,问他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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