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
柏知望跟秦舟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对完眼神后异口同声道:“他是你侄子?”
老刘奇怪:“咋?我不像读书人家里长大的?”
秦舟被这句话逗笑,乐着说:“不是,我们认识他,挺优秀一孩子。”
接下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刘子识身上。老刘开始好顿输出,说这侄子从小叛逆,长辈越干什么他越不想干什么,天天嚷着在这地方待一辈子没劲透了,结果好不容易考出去又被提溜回来,进博物院后更是学什么都抵触。
秦舟看到的是软化后的刘子识,所以对老刘嘴里的这个人很陌生。
“如果不能干自己喜欢的事,确实还挺痛苦的。”秦舟想替刘子识说两句,“不过我跟他共事过一段时间,能感受到他的激情,他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啊。”
老刘倒酒边喝边说:“谁知道呢,要不认命要不开窍了吧。”
秦舟说:“既然不管喜不喜欢都干得好,那就说明他很有责任感。”
后面老刘一直在埋怨他弟兄几个为什么非得逼着孩子回来,不管结局怎么样,反正中间确实闹得鸡飞狗跳。
秦舟就一直听着,没发表评价。
因为柏知望沾了几口酒,去剧院的路就由秦舟来开。秦舟的车技一直很好,他从十八岁开始就泡在各个竞速馆里,谈恋爱后去得少了,但技术底子还在。
秦舟轻松地倒车入库,横平竖直连边距都相同。他解开安全带,敏锐地察觉到柏知望表情异样。
“在想什么?”秦舟没急着下车。
柏知望沉思了一会,犹豫着问:“你觉得刘子识这个人怎么样?”
秦舟立刻反应过来他想问什么,一定是上回烧烤摊跟自己刚刚的发言让他误会了。
“什么怎么样,别的单位的同事也要做印象测评?”秦舟故意逗他。
柏知望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他很招人欣赏。”
秦舟笑:“谁不欣赏上进认真的后辈,你不欣赏孟玄吗?”
那意思是,自己对孟玄、对刘子识都是一样的,没任何多余意味的“欣赏”。
柏知望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连嘴角的弧度都变大了,跟刚刚恍惚的他判若两人。
秦舟吸取教训,深知有些事必须开门见山,所以他郑重地解释道:“别瞎想,上次在烧烤摊是我想谢谢他帮忙,没故意不答应聚餐。”
话挑到这种明度,柏知望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接风那次我也是真的要加班,没不想见你。”
秦舟久久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又好久不见。其实之前的很多次,如果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解释几句,也不至于演变成最后那么无奈的结果。
“进去吧。”柏知望看着票务信息说,“马上开场了。”
幕布拉开,整个剧院陷入黑暗,后排有微弱的手机亮光,被红外线照过提醒后立刻熄灭了。
在来之前秦舟跟沈先生了解过话剧的背景,据说导演从省剧团辞职,为了排这戏险些资金链断掉,最后还是排除万难地巡演了。
舞台布置非常巧妙,几处转场堪称精巧,剧情不急不缓,收尾点睛的交响乐更是荡气回肠。小小的话剧只有三幕戏,可结束时台下人已是百感交集。
秦舟很喜欢看各种题材的舞台剧,毕业前他跟柏知望攒下来的剧场票已经塞满了两个票夹。秦舟常开玩笑,说这个票夹就像是厚厚的情书。
可惜,后来情书的载体不再是这些门票,变成了一张张机票或火车票,再后来,已经没人去收集这些东西了,情书不过也是没用且会发黄的一沓纸。
结束到谢幕之间有短暂的停顿,追光和大提琴都戛然而止。在这三秒不到的空白里,秦舟盯着黑暗,极轻地叫了一句“柏知望”。
旁边也用气声“嗯”了句,秦舟不明所以地说:“我们真的很久没一起进过剧场了。”
“是啊,”柏知望低语,“本来不该这么久的。”
这时候大幕再次拉开,主创人员牵着手排成排,冲到台前向大家鞠躬。背景音乐忽然变得欢快,在秦舟听来有种割裂感。
灯光再次亮起时,主创人员齐齐到台前谢幕,编剧是个面容昳丽的男子,跟主演们手牵手深深鞠着躬。
在场观众游客居多,急着回家收拾准备第二天的旅程,所以没等小提琴拉完,纷纷起身离开了。
秦舟跟柏知望没动,他们习惯留到最后一刻再走,就连看电影也会不约而同地等完字幕出完,等到后来满场就剩他们俩。
剧的题材比较沉重,又不是什么知名剧团演的,上座率不高也在意料之中。秦舟对他们的处境感同身受,所以想让他们感受到喜爱和反馈,等到乐队展示完立刻站起来鼓掌,手窝成喇叭形状放嘴边喊“Bravo”,用最大的声音告诉他们演出好看。
四周都没人,所以他很显眼,台上那位衣着大胆的主创在聚光灯下挥挥手,对他笑着说“谢谢”。
走出剧院已经是十点半,圆月当头,照得人与平沙都温柔了很多。
反正回宾馆估计也会很晚,所以回程反倒不急了。车一路开到观景公路,秦舟忽然想起这条路是之前来旅游时漏掉的,于是打了个方向盘,速度放慢。
秦舟问:“今天是农历十六吗?”
“十七。”
“怪不得,月亮真不错。”
“歌也不错。”
被这么提醒,秦舟才注意到车载音响里在放Wonderful Tonight。上个世纪的老歌翻唱,莫名非常衬今晚的景。
柏知望说:“跳个舞怎么样?”
秦舟惊讶道:“在这吗?”
“对啊,在这。”柏知望笑,“还没在公路边跳过舞。”
秦舟应该考虑的是“和谁”而不是“在哪”,提醒:“我们分手了,柏知望。”
没人会跟前男友在月亮底下跳舞,柏知望想了想答:“可是这首歌真的很好听。”
音乐正好放到一半,舒缓的间奏中有女声哼鸣。
虽然舞还没跳,但气氛已经有了探戈一般互相试探的味道。本来就是无比了解对方的两个人,如今更是你来我往,进退有度,有些心思自然也欲盖弥彰。
挺有意思的。谁能想到年轻时两个直球没经历过的朦胧和拉扯,竟然在三十岁后体会了一遍。
秦舟不知道是被夜色冲昏了头脑还是怎么着,点点头说:“有道理。”
他们推门下车,身侧的观景公路空无一人。月色如洗,脚陷进黄沙里有湿绵的触感。
柏知望帮秦舟理着半拉长的刘海,手无意蹭过他的脸,来到腰边虚虚地搭着。
“剧跟舞都补上了,”两个人随着音乐晃动,柏知望又低又柔的嗓音在秦舟耳边响起,“以后别再躲着我了,行吗?”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进点回忆
第21章 好想你
秦舟不是爱躲的人,相反,他从前做什么都十分笃定。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患得患失,他也记不清了,大概爱确实会改变一些内里性格。
在四分钟不到的舞里,秦舟脑海中已走过了三个四年。他从前面对一切都那样热烈,连出柜都出得伤筋动骨。
秦舟的父母虽都经商,见过不少类似的事,但骨子里还是接受不了离经叛道。秦舟原本打算选个合适的时机向家里坦白,比如,先把柏知望带给秦间林念英看,做做脱敏,等他们有了心理预期再出柜。
事情巧就巧在,秦舟放暑假回家带了太多书,而秦间和林念英又不知哪里开窍突然决定要补偿儿子多年来缺失的父爱母爱。于是他们亲自收拾秦舟的小屋,在他的书里发现了夹带的画。
画上全是柏知望,笑的不笑的,坐的躺的,穿衣服不穿衣服的,有几张情色意味非常浓,以至于秦舟根本没法拿什么“人体练习”之类的鬼话搪塞。
于是,秦舟高昂着头,镇定地说:“对啊,我跟他在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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