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话
窦遥说自己没事,只是在找李绪。
“他退学了你不知道啊。”迟钦哽咽着赌气道,“事先没跟我们任何人说,根本没把我们当兄弟。”
“退学了?”
“是,去他妈的,他不在乎那老子也不在乎吧,全世界就他妈的他最洒脱,他最牛逼,大家都要围着他转。”
迟钦红着眼骂脏话,骂得很难听。
不远处有同学跟席雯打招呼,窦遥就没再跟他们多聊。他转身要走,迟钦扯了他一把,问他李绪还会不会回来。
“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窦遥坐公交车,一路都很沉默。
当然,他也不能跟谁说。
前后左右都是陌生人。
有的时候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因为有人听。有的时候他又可以当一天的哑巴,因为没人听。
少了一个李绪,生活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学校的人多得是。
迟钦慢慢接受了现实,开始继续在男厕所吞云吐雾,庞雷雷也不再总是想起宿舍少了谁,就连孙胖也不再对着空荡荡的后排叹气。
整个高二窦遥一直缺课。
跟李绪没关系,是旧病复发,比以往都更来势汹汹。
全校第一居然就这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自学高二课程,再托迟钦把作业交给老师。
庞雷雷和陈楠跟他们疏远了。两人早恋被老师发现,告诉了家长,家长把各自的孩子严加管教,甚至让陈楠转了学。庞雷雷消沉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成绩一落千丈,一度成了学校里最吊车尾的差生。后来还是靠着和陈楠在网上保持联系才咬牙撑下来,一点一点赶上学习进度。
胖子蒋方方还是跟在迟钦屁股后头,偶尔两个人一起去飞鱼开几把,但又会因为凑不齐人意兴阑珊地离开。
席雯是最少出现的。
她在准备出国,父母给她报了一大堆的英语补习班,什么口语、阅读、写作,从早到晚连轴转。
高二的下半学期迟钦去看窦遥,当时是4月份,李绪生日刚过。
他们俩谁也没提。
“这么好的天气你他妈躺床上不动,”迟钦笑嘻嘻去拽他,“老子今天不把你拖下楼转一圈不是人!”
窦遥这个病号不是他的对手,抵抗了一阵就累得直喘气。
迟钦愣住:“怎么感觉你又严重了。”
“没有,好多了。”窦遥盯着他,淡声问,“你最近怎么样,还在给席雯发论文?”
听说席雯要走的消息迟钦崩溃过一阵,天天晚上拿着手机长篇大论痛苦流涕。
“放你妈的屁。”迟钦一屁股坐下,臊着脸,“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子已经想开了。”
“这么快。”窦遥微笑,“还以为你要去下跪挽留。”
“妈的你这人,有没有点同情心……”
感觉窦遥是真的好多了,迟钦总算松一口气。他难为情地搓了搓脸,视线一撇,看到柜上放着一套校服。
很干净,并且叠得整整齐齐。
“我草,你能回去上课了?那我还把你东西全带来了……”
8班连换好几次座位都没动窦遥的,但他班主任怕个人物品放久了会丢,所以交给迟钦带来。
“喏,全是你的!”他转过身去翻书包,翻了半天,又掏出一本别的东西,然后闷声说,“这是前段时间席雯让我给你的,我今天才想起来。”
“帮我谢谢她。”
“……妈的,你自己谢。”
窦遥收下了这本叫第七天的书。
窗外的阳光带着热气,树梢抽出的新叶层层叠叠,空气里有粉尘在浮动。
离开病房下楼,迟钦发现自己没拿手机,又转身跑回去。
结果到门口他猛地一滞,推门的手顿在半空。
病房角落,阳光倾斜进来。
窦遥面朝窗外,一动不动地坐着,侧脸很淡漠又很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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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书很厚。
席雯把某一页折了角,提醒窦遥去看其中一段:
「我在情感上的愚钝就像是门窗紧闭的屋子。
虽然爱情的脚步在屋前走过去又走过来,我也听到了。
可是我觉得那是路过的脚步,那是走向别人的脚步。
直到有一天,
这个脚步停留在这里,
然后门铃响了。」
空白处还有她的手写字。
“如果那个脚步没停下来,就没必要再听了,窦遥,当它不存在。”
窦遥下颚绷紧,先是沉默地看向窗外,少顷把头埋进掌心,肩膀无声地颤抖。
他知道席雯的意思。
他也同意。
但他一点也没听进去。
他愿意等,也只想听到某个人的脚步,这不关其他人的事。
从七岁到现在,从三中到一中,校服都换了好几套,但最好看的永远都是那个人身上那套。
所以如果那个脚步没停下来,那他就一直等。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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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是余华的书。
第44章 若只如初见
从鹭城回去的大巴早些年是每天两班,通高铁以后就减少到每天一班了。
九月末依然热浪袭人。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内,晃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坐在窗边的女生本来觉得今天真够倒霉的,没前排可坐就算了,车里还这么热,结果上车后立刻改变了想法。
——隔壁坐着个大帅比,巨冷巨少见那种。
对方一身宽松卫衣加牛仔裤,坐姿很懒散。大巴座对于1米8的男生来说很挤,他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随意分开,瘦削的膝盖顶着前座椅背。
压低鸭舌帽,他把五官全都藏在下面,只有一小截下颌线可以看到,但那种流畅的锋芒还是挡都挡不住。
在这种小城市能遇到这种极品,绝对是需要烧高香的运气。
而且他的手好漂亮啊。
男生很少有这么舒服干净的手,骨节分明但不会太细,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得刚刚好,每个细节都透着一种锐利的力量感。
大概就是……看着瘦但一拳能打死两三个?
刚才他上车,前后左右就都在注意他。但他表情是很冰山那种,一看就不太好接近,也不会随便跟人聊天。
“随市到了啊,随市!有下车的提前拿东西!”
女生瞟过一眼他的票,知道他的目的地。见他似乎在出神,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鼓起勇气戳了戳对方肩膀:“那个……”
对方上半身动了动,少顷绷着眼皮坐直,微微不耐烦地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会有人又凶又帅。
女生被这眼神盯得心里小鹿乱撞:“那个,马上就到随市了,你要下吗?要下的话可以把行李拿下来了,顺便——”
头顶的大包直接被扯了下来。
“。”
她默默闭嘴,准备求援的手顿在半空,目送对方从自己面前走掉。
然后又折返回来。
帽檐下冷淡的眼眸抬起来。
“要帮忙?”
“啊这……”
男生手臂懒懒地一抬,托住头顶粉色行李箱:“是不是这个。”
“是的是的,我东西装太满了自己搬不动,真不好意思呢哈哈。”
下车正好一起去公交站,她下定决心必须得要个微信。但对方一直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表情又冷话又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烈日使人烦躁。
站在大太阳底下,他拿出手机滑了滑,头一直垂着,嘴角抿紧,碎发稍微有点挡眼。
女生悄悄扫过去。
“你是来旅游吗?要想查攻略我可以帮你喔。”
“不用。”
“没关系不用客气啦,你刚才都帮我拿行李了,我也应该谢谢你的。”
男生蹙了下眉,终于淡淡地回了句:“没必要,我是本地人。”
?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