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99
吴久生一开始还开他的玩笑,问他是不是活到快四十岁才忽然知道自己年纪一大把了。
胡达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同他笑闹似的反问他总比再过几年和你一起出门真被人当成是你爹好吧。
吴久生没多在意,还以为他是在介意上次被臧文清脱口而出也叫成叔叔的事。可之后的事就更奇怪了。
胡达变得很少同他在一起,这指的并不是两个人面对面相处的时间——白天里吴久生要上课,胡达得去接单,那些单子雪花片似的,能让他一直忙到半夜九十点,可即便是胡达回到出租屋之后,他们说的话也变少了。
大部分的时间吴久生都在书桌前学习。他知道,胡达应该是害怕影响到他读书,才刻意不在屋里弄出任何动静,可他偶尔也会有想要主动和胡达聊上几句的冲动。
往往这种时刻,胡达都会问起他的学业。
吴久生不愿让他过多担心,大多报喜不报忧,次次都说好,适应得不错,同学都很和善,课程也很有意思。
每当那时,胡达的表情都会看上去好像是很高兴,但又有点惆怅似的。
那种微妙每每转瞬即逝,吴久生想要捕捉,都抓不准。他对自己说,或许是工作的缘故,要干那么多的活,还要照顾他的生活,胡达也不是铁打的,他或许实在是累了。
于是乎,吴久生便在学校食堂的饭卡里额外冲进去了更多的金额。大学的食堂有国家补贴,价格便宜,也并不太难吃,他告诉胡达说现在下课以后经常还会和同学一到约到自习室自习,晚饭多要在食堂解决,便不用额外张罗他的伙食。
他甚至还热情地邀请胡达与他一道。反正胡达的工作成日都要在电动车上来去,饭点的时间抓紧些,找到学校和他一块在食堂吃了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既省事,也不花多少钱,还能在学校里多见上几次。
但胡达拒绝了。
吴久生不记得具体拒绝他的理由是什么,胡达说了很多的话,翻来覆去都把他给绕进去了。他又被课业弄得焦头烂额,便也不曾争论什么。
但每天,他都会在食堂给胡达打回来一份最好的饭菜,放在一次性的纸质饭盒里,仔仔细细地扎好了替胡达拎回来。出租屋里没有微波炉,青年都会先用电热水壶烧好一壶热水存在暖水瓶里,等到胡达回来,就可以马上用电饭锅倒上热水把饭温好了吃。
他在马不停蹄地赶去上晚间课的间隙前做完以上所有事,无非是希望胡达能好好吃上一顿饭菜。但直到当晚的晚课和自习都结束了,最后一班公交车都收班了以后,他回到屋子里,依然见不到胡达的身影。
暖水瓶里的水没有动过,饭盒里的饭倒是吃了。菜剩下一半,胡达把一只完整的鸡腿给他剩在了碗里。
吴久生抱着一摞书,对着那只凉透的鸡腿,突然很不满意起来。
他的心里恍惚间升起一股中邪似的不好的预感。他想起一个躺在记忆里,好像很久远的词。在疗养院的病房里时,叶浩曾经以苦涩口吻对他说起过的,恋人之间尚有隔阂的那件事。
吴久生很不愿意回忆起那个瞬间。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是那么害怕,害怕到不愿意一分一秒地同胡达分开,以至于当晚他们躲到附近的小旅馆里干尽了不知羞的事。
他还以为自打经历过那些以后,那个词就会永远地远离他的生活,不会与他沾上一丁点的关系。
他在一盏白炽灯下对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怎么回事呢。
背后的房门不期然被推开,胡达一头一脸水地冲进来。他显然没想到青年会整个人直直地立在门后,差点整个人撞到吴久生的背上。胡达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和脚下的步子同时刹住了车。
“我以为你还在自习……”他脱口而出。
那是他的猜想,青年今天的确比往日回来得更早,按照往常,他一般都会在自习室待到管理员强行清场熄灯的时间。
今天碰巧是雨天,原本并不算大的毛毛细雨在刚刚的十几分钟里有了加剧的趋势,所以他急匆匆地先赶回来,打算再折回去给青年送伞。
青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望着眼前汗流浃背像从河里捞起来的人,很不解地问:
“你怎么在这?”
问出那句话后,他才忽然意识到长久起来自己一直忽略过,或者说,是因为过分放心而没有问过的一个问题: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接单都是系统按照片区定位自动派单,派单距离不会超过5公里,一旦特殊情况超距了平台会给你发超距补贴,这种情况属于意外,事后还要给站长打申请,应该很少;我还记得你说过,晚间你出单的情况写字楼的频率要高出居民区很多,多是在加班熬夜的白领下单,你不是告诉我你们都会去下沙、新洲、还有车公庙那附近接单,雨也才刚下没多久,你是怎么赶回来的?”
第三十八章
一般来说,吴久生不会那样直接的问问题。他问的又不是别人,是胡达,这个人不眠不休的供他读书供他生活,他这么说话,听上去就和找茬似的。
但他压抑不住内心那种深切而无力的不安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无话不谈的时候少了。以前的寻常日子里,情爱于他,简直就是被摆放完整的宴席,不用转身就知道对方在哪里,一回头,那个人永远都会在的。他们相互说些没羞没臊的话,没完没了,轻而易举就能出口许诺一生,好像“一辈子”本不是多么漫长厚重的光阴。
之前一切都那样好,他不允许从中间开始出现什么岔子。他们明明就是要携手走下去的人,怎么能容忍对方有一丝一毫的不确信?
就连胡达都察觉出来,今天的青年态度里有种极不寻常的强硬。
他的小久的确是长大了。不再是他说什么就做什么懵懵懂懂不反抗的小孩儿。
胡达拧了一把脖子,骚着脑袋回答:“雨下起来之前我就开始往回走了。今晚上的生意特别好做,我看接单量差不多也够了,想早点回来陪陪你来着。你不是说最近都睡不大好吗?”
胡达说着,变魔术似的从裤子兜里掏出来一颗不大不小的苹果,
“我们站长家的儿子今年快高考了,他说考生要想睡得踏实,就在床头放个苹果,睡前再喝一杯奶,对脑子也好。咱也试试,好不?”
说完,那颗红扑扑圆溜溜的小东西就被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吴久生的手心里。
青年板着脸,嘴角紧紧抿着,不断地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能被一个苹果就收买了。但眼角眉梢,还是控制不住地和缓下来。
胡达至少有一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一直希望对方是懂得休息的。
不用总是那样不辞辛劳地为他拼命,青年的心里早也十分盼望胡达能学着松弛下来,哪怕偶尔偷一次懒呢?今晚胡达放着接单的高峰期不管,说提早收工回来陪他,让青年听着,有种忽然被人喂了蜜糖的感觉。
“用不上苹果,你要是天天都在,我就能天天都睡得好了。”他推了推胡达,扔下书本,从床上随手扯过来一条枕巾给胡达擦头发上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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