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笑》完结
傅怀秋站在原地回味着叶轲刚才所说的话,自己一人站在酒店的这一阳台上,吹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低头看着叶轲踩灭的烟头,似乎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他握紧了拳头,将指尖深深抠入手指心,生生捏出了几道痕迹,他低着头耸动着肩膀抖动着,远处看见他的人以为他在笑,其实不然,傅怀秋的泪水已夺眶而出。我怎么会不知道,傅怀秋这么想着,可笑又心酸。
刚刚叶轲喊他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再加上叶轲看着他时,神不守舍神情恍惚,他傅怀秋早已猜出叶轲的身份,当年,老三就是被叶家人带走,这一结果害他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在幼年最需要父母呵护的年纪丧父,早早地认识了这社会的真实面目。他怎会识不出来!他一路跌跌撞撞爬到这里,一路沾满血腥和残酷,就是为了站在他师哥的面前,告诉他,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他就是为了他而来啊!他怎会不识得他!
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流入颈脖,傅怀秋渐渐放松了攥紧的拳头,仰头朝着天空,俊美的面容因着泪痕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脆弱,他抬起手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他的右手放在了胸口的正中央,那一块玉上,他的师哥送给他的玉,那时的情景恍如昨日——
“怀秋,师哥送你个东西。”
“怀秋,你走吧,记得把玉收好了,以后要是想师哥了,就……”
“师哥我一定会把玉佩保管好,可是你为什么会……”
“走吧,快走,不然我要喊师父来了。”
“我再也不喜欢师哥了!”
傅怀秋握紧了胸前的玉佩,用手指轻轻描摹着玉佩的模样,就好像在脑海中镌刻着那一袭白衣短打的少年,永远带着如同太阳般温暖笑容的少年,在夜晚轻柔地拥着自己的师哥,宁愿自己受罚也要护着他的师哥,给他买好吃的芙蓉酥哄他别哭的师哥,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师哥。
当年他负气收下玉佩后对着师哥说出的话,没想到就变成他对师哥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是当初,能够好好和师哥道别该多好。独自一人咀嚼着过往种种的傅怀秋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己根本没那么狠心,说好了要用遗忘的方式放弃对师哥的想念,一直一直要恨一个人,恨到现在真的太累,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傅怀秋心中对叶轲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一开始他是凭着自己对叶轲的恨意一步一步进入部队,从最危险的事情做起,像不要命似的,一步步打拼,冲到前线不惜为长官挡子弹,步步为营才走到现在的位置,如今他如愿以偿能够看见叶轲,他的心霎时又软了,当年的受害者不止傅怀秋,也有叶轲。
他看见叶轲那颓废的侧脸,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夹着烟的微黄指尖,哪还能看出是那个潇洒又无赖的老三呢?
叶轲送赠给傅怀秋的玉佩他一直贴身带着,一开始父亲刚离世撑不下去的时候,每晚他都攥紧了玉佩睡着,哭着哭着就没劲哭了,于是倦了乏了就睡了,每晚他都能梦见师哥轻声安慰他抱着他哄他。有时做噩梦,他一夜惊醒,发觉身上盖着被子,他着了魔似的以为他的师哥回来了,冲出房间四周回望然而什么都没有,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周达武而已。
他每一次悲声恸哭换来的只是无声的寂静,在他振作不了的时候,他也渐渐发觉周达武一天天比一天虚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养大傅怀秋,周达武一生终未娶,一人做很多重活,同时一天做好几份差事只为送傅怀秋去学堂读书,只因他傅怀秋能出人头地是傅云青最大的念想。
终于振奋起来的傅怀秋考入了军校,进了部队一直在前线打拼,枪林弹雨他也从不畏惧,所以一直没能回广州,陪伴身体不堪重负的周达武,就在他今年刚刚收到调令调往上海之时,周达武就在广州病逝了,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傅怀秋以后是真真正正的独身一人,并且周达武去世前的最后一眼他也没能看见。等他赶回广州的家时,家里的下人只是告诉傅怀秋,周达武去世前要传给傅怀秋的那一句话便是,“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去找老三。”
周达武去世的那一天,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一整天,手里一直攥着这枚玉佩。
他低头轻笑,天下之大,我傅怀秋举目无亲,他还是没听周叔叔的话,来了上海,而且找到了师哥。官场上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这一套,他已经是游刃有余,学的极好,如今打报告进入了军统,他的目的可不止是为了叶轲,更重要的是为了——
还未等傅怀秋继续想下去,柳畅东就派人喊傅怀秋进去,要给他介绍军统的各个同事了,傅怀秋整理好心情擦了擦还未干的泪痕,带着微笑踏入大堂。
第 37 章
酒席散了出了酒店,就要坐上自家的车,他现在想到的第一个人的就是赵衍之,可是他现在插翅难飞,周围人全盯着他,不过如果此时此刻他再不找准机会逃的话他可能这次回上海就见不到赵衍之了!十几个人都盯着他,他突生一计,慢慢踱步走到面前还在交谈的傅怀秋和柳畅东的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好地掩盖了叶轲的身影,而目光一直追随他的人便是傅怀秋,从叶轲靠近他们这里开始他就注意到他了,不知他要做什么,不过他身形一闪,很快地就从酒店的后门口狂奔了出去。
叶轲甩出身后的十几人老远,不过那些被叶振海派来的兵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就揪住了叶轲的身影,这酒店虽然繁华富贵可是地处偏远,周围根本没有什么车,跑着跑着叶轲就跑到了一处岔路,在岔路口的某一方向突然开出一辆货车,货车的速度不是特别快,叶轲咬紧牙关,猛力冲刺去追货车,伸长了手臂去够车,追了一会儿那车像是慢慢减缓了速度停止了,叶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侧头一看原来前面的路口是红灯,他赶紧趁着力气追上了货车,手脚并用爬上了货车,而追击他的十几人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叶轲心里暗暗祈祷着红灯快过去,他回头看着红灯还有十几秒,那十几人一边大喊一边跑,就在跑的最快的那人要抓住车的后箱之时,车启动了!那人跌了个狗□□,叶轲握紧双拳大吼一声,终于是冲出包围圈!
但是接下来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便是,这车会开到哪儿去——
*
坐在江洛舟面前的新娘,低着头默不作声,脸上还带着娇羞的红晕,江洛舟喝了很多的酒,打开门口后便径直坐在了门口,对屋内的人熟视无睹,旁若无人地坐在门槛上唱起了歌,他进也不进,只是一个人对着月亮,唱起了歌。宋星禾依旧端坐在床侧,回想在大厅之上,江洛舟陪着她一直挡酒,和家人举杯庆祝自己的婚事,过程中一直揽着自己,想必对自己也是百般的喜爱。可看见江洛舟如此反应,宋星禾满怀期待的心一下平静了下来,今日只有他俩在这酒店后的婚房之中,明日一早还要回去拜见父母亲,她顾不得许多,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端着水杯走到江洛舟身侧。
“寅恺,喝点水——”
“砰——”江洛舟本来好好唱着歌,看见宋星禾朝着他走来站在他身后,立刻站起身,甩手接过那杯水狠狠地砸在地上,他逼近宋星禾,身高优势让他看起来气势惊人,背对着月光,他的脸看不清楚表情,只是看起来有几分瘆人。
他低着头,宋星禾只能看见他充满了血丝的双眼几欲爆裂,他用手狠力地捏住了宋星禾的下巴,一步步将宋星禾朝房里推,“你不是喜欢我吗?这下开心了?我是你的丈夫了?呵呵,宋星禾!我告诉你!我江洛舟娶了你,也不过是娶了你而已!你想让我爱上你?哈哈哈——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以后的日子!就是整日守空房!看见我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还不能和你娘家说,否则你更惨!你就会被我休掉逐出我江家的大门!!变成一个弃妇!哈哈哈!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给你这个结果!你不是喜欢我吗!好,我让你喜欢!!”
江洛舟看着泫然若泣摇着头、不肯相信面前这一切的宋星禾,也不知怎么的就低下头去夺取那张红唇,宋星禾不肯张开自己的嘴,于是江洛舟加重捏住她的下巴的力度,又咬住了她的唇,痛的宋星禾不由得一个激灵张开了嘴,江洛舟那酒气浓郁的唇席卷了宋星禾的口腔,宋星禾的泪水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江洛舟触碰到了泪,嫌恶地又把宋星禾推向一旁,宋星禾一下就被推倒在了地上,江洛舟啐了口唾沫吐在了地上,那张原本看起来俊朗的五官此刻俨然成了一副狰狞的面目,他恶狠狠地盯着宋星禾,从那张薄唇中吐出来的词毫无温度,一字一顿道:“知道么,我最不喜欢哭嘤嘤的女人。”
说完这句话,江洛舟即刻便转身离开了婚房,此处如同腐臭之地让江洛舟一秒也不想多呆。留宋星禾一人守着一室红塌喜被,独坐冰冷地板之上,哭成了泪人。宋星禾捂着胸口几经啜泣就要吐出血来,她自小身子羸弱,家人都呵护备至,何时受过如此之大的委屈。
她是爱着江洛舟的,本来江家的提亲让她兴奋不已,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能够嫁给自己深爱的人是多么件幸福的事情,万般未预料到江洛舟不仅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
宋星禾与江洛舟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宋星禾打小身子骨弱,而江洛舟又是上海滩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孩子王,当年所有世家弟子都喜欢和他鬼混在一起。宋星禾也曾经偷着跑溜出去跟着他们一齐出去玩,那时她只有8岁,江洛舟13岁,宋星禾当年很是崇拜江洛舟,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似乎从小就是中心,发光体,自带光芒的王者,所有人都听他的号令。她当时跟随他们走在山路之上一不小心险些被树枝绊倒,是走在队伍最后的江洛舟及时地扶住了她,温柔地看着她,“星禾妹妹,你小心些。”那个时候年幼的宋星禾还不懂什么是爱,只是在心里深埋了一颗种子,随着年岁渐长,她却发现自己这颗心自己已经做不了主,每次一聚会,她都在暗处默默观察着江洛舟的一举手一投足,心里越发倾慕这个男人,但她也深知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直到江家指名要向自己提亲——
这幸福来得突然,走的也匆忙。
大概江洛舟觉得她是个心机颇深的女人吧,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和他成婚。宋星禾的纤纤玉指抚上刚刚被触碰的唇,似乎还弥留着江洛舟炙热的温度,人已经走远,宋星禾心中郁结,喉头一腥,一阵气血上涌,地上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血花,那猩红的血花在这婚房中刺眼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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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门外传来紧急的敲门声,赵衍之睡的极浅,他被这极具力度的敲门声惊醒了,他赶忙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一路奔到大门口,他心里殷殷地期待着,希望是他想要见到的人——
打开门的赵衍之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叶轲一把冲进来抱住了赵衍之,关上了门,他用的力气很大,似乎想要把赵衍之揉碎了,揉进他的身体里,他抱着赵衍之狠狠地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霆予,你——”“别说话,衍之——”赵衍之还未仔细打量叶轲,这几月未见,叶轲似乎全然变了一个人,变了模样,胡子拉碴,双眼不复原有的精神,反而带着几丝颓废破败的神情,人也消瘦了。叶轲此时抱着赵衍之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两个月没见到赵衍之,他如同瘾君子找寻不到那鸦片,精神被蚕食,人也恍惚了,赵衍之就是他救命的罂粟。
抱够了,叶轲放开了手看见面前的赵衍之,赵衍之穿得很单薄,初春三月夜里还有几分凉意,赵衍之拉着叶轲进了屋子上了楼,此时已经是夜里三点,叶轲在赵衍之房里的淋浴间洗了澡围着浴巾就走了出来,很是随意地躺到了赵衍之的身边,先是上了床的赵衍之已经熟睡,叶轲看着赵衍之的睡颜,脑子里又乱成一团麻。
他掀开赵衍之的被子大手一揽就抱住了赵衍之,赵衍之也没有醒反而侧过身子面对着叶轲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了,赵衍之的唇贴在叶轲的胸前如同羽毛落下般印上了他的吻,“我很想你。”叶轲搂紧了赵衍之,低声道:“睡吧。”
赵衍之不再说话,也没睁开眼继续睡了,同样躺在床上的叶轲搂着赵衍之,心里却想起了那抹白,怀秋回来了,而且他现在没有告诉怀秋他的身份,不过身在军统的怀秋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他的身份,他突然一这么想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谁会调查你叶轲?你以为你是谁?
他很想坐下来好好和傅怀秋谈谈,他现在如何,为什么那么多年他用尽各种办法他也没能找到傅怀秋,直到他站在他的面前,他才找到他,与其说是他找傅怀秋,不如说是傅怀秋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怀秋,躲在他怀里叫师哥的糯米团子,叶轲又低着头看向在他怀里安然睡去的赵衍之,他举棋不定,赵衍之,傅怀秋,这两人都在他心间——
第 38 章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张爱玲
叶轲也没想到自己家找人的实力如此强劲,第二天一大早叶轲还穿着浴袍在客厅里一同与赵衍之用餐,赵衍之家的门就又响了,叶轲去开门时,看见门外的人他惊呆了,他站在门前想要堵住从他身后走过来的赵衍之,可是再怎么挡,赵衍之还是看见了那个人。
傅怀秋也为之一愣,他穿着制服带着帽子,身后带着军统局的人,奉命来“捉拿”叶轲,赵衍之的模样着实让他一惊,此人跟他竟有六七成相似,虽说此人五官比他更加娇媚精致,可是他此时此刻站在叶轲的身后,傅怀秋突然便什么都明了了,他嘴角带着旁人丝毫察觉不了的笑,心里也怀着别人看不见的几分窃喜。看着叶轲道:“叶长官,叶司令让我带您回叶府问话。”
站在叶轲身后的叶轲一下拨开叶轲挡着的身躯,又往前走了一步,本身他是想要站出来维护叶轲说几句话的,可是他突然看见了面前站着的傅怀秋有些恍惚,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和他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而且此人和自己的身材也几乎是一模一样,他看着傅怀秋,傅怀秋却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叶轲看着赵衍之如同针刺一样的目光扎在傅怀秋的身上,于是说道:“你们军统的人似乎很闲?成了他叶季霖的搜救犬了?”
“叶长官,我们军统只是奉命办事,此地我想叶长官最好不要久留——”
作者其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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