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放总裁
最后快晚上了,我们准备好了一桌子菜,围着小方桌开始动筷。我们家过年从来都是这样,各过各的,我的小叔,还有我的二姑,他们从来不会其乐融融地聚一起,不会去家里看望老人。我爸也是个不孝子,他也不回去,但这不能全部算他的错。因为当年我爸欠下了巨额赌债,还被人追债,被套上麻袋拖进巷子里揍。他走投无路地回去找我的爷爷奶奶借钱,可是他们只是冷漠的让他走,将他当成丧门星,怕因此招惹上麻烦。
我当年对家里出柜的时候,我爸也很生气,我几乎都要以为他要赶我走了,可是他没有,他那么封建那么老古董的一个人,但他愿意理解我。有次我看到他放在书柜里的一本书,叫《酷儿文化》,旁边还有一本字典,他认识的汉字不多,得一边翻看字典一边理解。他和我妈甚至一人买了一件彩虹T恤,对此我只有感激。
比如现在我们在饭桌上,他想喝酒,但是我妈不准许,他就开始跟我说话,他还问我,“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家吧。”
我摇着脑袋,“有我就带回来了。”有时候等一封信,漫长得如同一生,但是慢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呢,所以我这一生,还要等下去,等到他到来为止。然后我要把他带回家,让我的爸妈看看他。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同与常人性取向的时候很早,大概小学的时候了,那时候似懂非懂地看《复活》,然后那儿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么一行小字儿:沙皇俄国刑法第九九五条规定,男人间的同性恋□□行为将被判罪流放西伯利亚。
我从那时候就被同性恋这个词语所震撼,我是吗?大概……是的吧。可那个刑法规定那么残酷,让我不敢面对自我。
对于我这种家庭,我爸妈居然接受了我是同性恋这件事,这几乎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我的小叔小婶也都知道,他们给程乖乖说别跟着我学坏,说我是个变态,我有病,但程乖乖生气地反驳他们,他说我很好,我也是正常人。他用一句话堵住了我的小叔小婶全部的怨言,他说我肯为他花钱,我肯工作养他,肯为他支付学费,他问他的父母,“你们肯吗?”
小叔小婶答不出来。
他们眼里只有钱和对方,还有血脉相连小儿子,何况小婶还不是亲妈,怎么会对程乖乖好。
程成活在一场灾难里,每次一想到他的人生,我就会忍不住对他更好一点。
我们过年只买了一些烟花,前后花费不到一百块,所以想等着12点的时候放,然后看天空绽放的别人家的烟花。
我发短信问程成,“明天你过来吗?”
但是这个随时都捧着手机玩的网瘾少年,这一次,这种无聊透顶的除夕夜,居然没有秒回我,敢问今天晚上除了抢支付宝口令红包刷刷微博还有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吗?他居然放下了手机?!
我爸妈看春晚看得非常开心,即使全是老套的故事,一年不如一年的有氛围,但他们还是爱看。我爸也不太坐得住,他说楼上邻居总打电话让他一起去打牌,他晚上本来想去的,后来我妈差点拿起扫把就要打他了,“你敢去今晚上就别回来,他们家狗老爱往人身上攀,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你上次回来一身的狗毛,还敢去?!”
看样子我爸常常都要去打牌,可我妈没当回事,她只把“狗毛”当成一回事,我却很担忧,我爸就说,“我手气特别好,赢了好多钱。”要是输了还好,最怕他这样,他要是总这么赢下去,他就肯定想要更多。我怕他重蹈覆辙,可是我的担忧根本说不出口。
我把毯子往上面拉了一点,顺手在教师群里抢了个红包,没想到是手气最佳。于是又把刚抢到的全部发了出去。
快到12点的时候我们都去了楼顶,烟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绽放,绚烂又迷人,我盯着天空看了好久,低着头看时间,然后在网上找了个长得我都不想认真看完的新年祝福,发给了那些我认为算有必要祝福的人。
没过几分钟,赵景阳给我发来消息,“你给我小叔发了新年快乐为什么不给我发?”
当然如此了,因为我是老师嘛,可我没想到他会发个短信直截了当的问我,最后我回道,“他那个是群发的,我准备12点给你发送,都在草稿箱编辑好了。”
他然后特别开心,隔着短信文字我都能知道他很开心,准点的时候,他给我打来了电话给我拜年,我还是头一次当老师享受学生的这种待遇,他还说,“我小叔听到你那是群发,都要气疯了!诶,你是不是只有单独给我发了特殊的?”我说,“算是吧,还有我弟弟。”
最后那个晚上,一整个晚上我都没收到赵寅杉的回复,他肯定是看见了消息,最后顾忌着什么迟迟未发,然后听赵景阳说了所谓“群发”的真相,只是在第二天,给我补了个微信的拜年红包。
不过我觉得,888好像有点多了,于是我也给他回了个666,不过他最后还是没领就是了。
也是那一整个晚上,程成没有回我短信,没有接我电话,甚至连Q`Q都不在线。天知道他是隐身了还是真的不在线,我只知道他这个年过得很不好很不好,连找人安慰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一直没联系上程乖乖,我让我妈给小叔打了电话,我听见她在电话里说,“没在?昨天就不在了…?啊,没来我这儿啊,”我听到这里已经坐不住的,拿着手机开始无意义地重复拨打他的电话,“孩子一晚上没在家你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们怎么当父母的?”我妈语气拔高,声音也尖利起来。我打手势告诉她,让她别太激动,我的小叔小婶,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么,要是这种斥责有用的话,我也不至于拿程成当自己孩子养了。
我妈放下了电话,看起来还有点发懵,她责怪自己,“我那天不该让他回家的。”
“不是你的错。”我说。贴在耳边的电话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然后自动挂断。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我猜他或许是去了某个网吧……也说不定遇上了什么危险。我想,要是他这次回来,我肯定要好好教训他,他不知道他的一个不接电话,一个凭空消失,凭自己的意愿做事,该让我有多提心吊胆吗?即使他认为没什么可以跟我好说的,他也可以不用说,只要回来就好。
这天是大年初一,却比以前任何一个大年初一还要糟心。我爸见不得我这副样子,他极尽寒酸刻薄地贬低程成,“那孩子就是叛逆,就是个白眼狼,你对他那么好他有回报你吗?别找了,找什么找,自己晓得回来的,害你妈也跟着提心吊胆。”我想他或许还想说得更重一些,但他还是嘴下留情了。
我没回答他,我妈在一旁已经发动了她所有人脉去找程乖乖,要是他到明天还不回来,我就去报警。离家出走这种事,根本算不上案子吧?但我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儿来,他的叛逆期比其他孩子来得要特殊些,他可能不会去打架斗殴,但是却可能会做一些更严重更极端的事情。
我去街上看了好几家网吧,都因为过年而关门大吉了,那我不知道,他还能去哪儿。
天色已经晚了,我爸也出来找人了,我翻遍了他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不见人,我甚至找了桥洞,自助银行,也全都没人,只有一些孤独的流浪汉。
“你找哪个?有照片吗?”回答我问题的是一个看不清脸的流浪汉,他说,“我昨天下午的时候…在街上看见了一个游荡的孩子。”
“男孩子,18岁了,大概这么高,”我比了比,“挺帅的…穿了一双耐克鞋…”
“停,”他打断我的描述,“我记不了那么清楚,好像是差不多吧,他上了一辆车。”
“什么车?记得吗?”我几乎都要抓到他的衣袖了。
“我怎么记得?白色的。”他说完这句便不打算理我了,我最终只得到了,白色车子这个信息。但好歹也算是有眉目了。
第17章 第 17 章(捉虫)
夜深的时候,大概是凌晨几点了,我回到家就坚持不住地倒在床上,就算是在梦里,我也是在找他,然后我从梦里惊醒过来,我的手机响了。
“哥,”他在电话里唤我,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你他妈总算是给老子打电话了妈的知不知道……”我乱骂了一通平常不怎么骂的脏话,很难听的那种,最后我意识到,我没有在做梦。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你的,我明天就回来你不要担心,我没事我安全着的……”
我问他,“你在哪?”我坐了起来,把外套穿上,“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我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好多话想骂他,可我高估了自己,我居然什么也骂不出来。我真窝囊。
我听见他在跟什么人说话,他说,“我哥要来接我。”
我再次问他,“你在哪,你跟谁在一起的?”
“朋友,”他回答,“我明天就回来,你不要来接我了,外面很冷的。”
你也知道外面冷?你知不知道我妈那么怕冷的一个人,骑着电瓶车满大街找人,围巾裹住脸和耳朵,风还是刁钻地往脖子里,袖子里窜。知不知道我爸爸,前一秒骂着你,可还是出去找你了。这么多关心你的人,你都感觉不到吗?
“哪个朋友?”不自觉的,我声音渐冷,如同冻在玻璃窗上的冰渣那般寒冷刺骨了。
“我……我明天回来再跟你说吧,我挂了啊,别担心我。”
“嘟嘟嘟……”的声音在他话毕的后一秒钟响起,也击碎了我给自己竖起来的城墙。
我没有脱下外套,我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窗外的风景是我熟知的,看了许多年的风景,那树还是长不高,一年四季一如既往的贫瘠,光秃秃的树枝,连鸟都不愿意在上面盘旋,朦朦胧胧的月色混着薄薄的黎明,这种灰到极致的颜色,就像一根勺子和一盒牛奶,搅进我混浊的咖啡般的梦中。
我始终还是没见到他的那个朋友,那辆白色的车是一辆X6,一辆甫城牌照的车。我总觉得,假如当时我上去敲一下车窗,肯定会发现一些不得了的秘密,我站的远,我看见程乖乖和车主在说什么,最后他走过来,在我们离开后,我依旧能感觉到从隔着窗户的车中,传达的视线。
那时我还不知道,虽然我关心程成,对他很好,可是无形之中,我居然两次地伤害他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接到程成以后,我立刻就给小叔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程奕,一听说是我,他居然一改以前冷淡而看不起的态度,我听见他的声音甜极了。我皱了皱眉,这孩子什么毛病,不喜欢我还装喜欢我,能不能装得像一点儿?我说,“你给你爸说啊,我找到你哥了,叫他别担心了,”这话说得连我自己都想笑了,果不其然,程奕的下一句话就粉碎了我前一句事与愿违的客气,他说,“我爸在睡觉呢,等等我叫他啊……”“别——”我正想说让他睡吧,不是多大不了的事儿,程奕已经捂着话筒撕心裂肺地喊起来,“爸!老爸!电话!程诺的电话!”
呵呵,这掩耳盗铃的本事。
过了两秒,又软又甜的嗓音,“堂哥,你等会儿啊,我爸起来了。”
我冷淡地“嗯”了一声。
“哎,小小啊,”小叔的态度也挺奇怪,我没来得及细想,他就开门见山,“我有个事儿想拜托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