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利加城记
路易斯干笑两声:“他们不了解内情,自然不知道所谓‘荣誉会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跟之前的你一样。”他的嘴角翘起微妙的弧度,洒脱之外,更多的是落寞。“艾德里安,你会感到失望吗?”
艾德里安一时没能领会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萨缪尔吩咐你去师从的‘优秀的赏金猎人’居然是这么个模样——颓废,孤独,不近人情,被下属架空了权力,甚至连协会都待不下去。”路易斯注视着桌上自己送给艾德里安的短剑,他曾经以协会会长的身份拿着它和同僚并肩作战。“我自以为守住了某种信念,却没想到背叛了其他赏金猎人想要追逐的利益。”
“我觉得您不是叛徒。”艾德里安的声音很轻,却分外笃定。“您没有背叛自己。”
路易斯哑然失笑:“你是在恭维我吗?还是安慰?”他摆了摆手。“用不着的,我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
艾德里安缓缓摇头:“我这是真心话。”
路易斯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瞬间,他被艾德里安打动了。
但路易斯不认为这是件好事。
不是说这会让路易斯感到为难,而是“和路易斯走得太近”对艾德里安而言不是好事。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艾德里安面前,伸出一只手,拇指和另外四指分别捏住艾德里安下颌两侧,迫使年轻人一脸错愕地抬起头。二人的脸靠得很近,呼吸交错着,足以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面容。
“喂,艾德里安,”路易斯此刻的表情格外认真,令艾德里安一时间无所适从。“你到底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
艾德里安僵在原处,眼里颤动的反光如烛火般摇晃:“不……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这种情况也在萨缪尔的意料之中吗?
路易斯又逼近了几分:“是萨缪尔授意你这么做的吗?”
艾德里安的呼吸一滞,艰难地摇了摇头。
要尽快获得路易斯的信任——叔父曾经这么说过。但艾德里安心里知道,数日来逐渐生长的悸动并非源自家族的命令。他想要更多地了解路易斯,并让路易斯正视自己,仅此而已。艾德里安没能为这种复杂的想法找到对应的词汇。
路易斯的眉峰耸动了一下:“不是因为萨缪尔?那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艾德里安睁大了双眼,惊愕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感觉自己的脸颊正似贴近炉火般发烫——不,这比炉火更要命。
路易斯无意中替艾德里安找到了那个“对应的词汇”。
“……等等,难道是被我说中了?”路易斯不由得一惊。几乎就在同时,他想到了让艾德里安打消这种念头、离开自己身边的捷径。“你还年轻,恐怕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艾德里安紧张地移开了视线。
“美妙、浪漫、狂热,如蜜酒般甜腻,同时也令人心碎的……”
就像民谣里水手赶在起航前吻别心上人一般,路易斯突然亲吻了艾德里安。
亲吻的时间很短,只够心脏跳动三次。
艾德里安反应过来时,路易斯已经放开了他。神情轻浮,仿佛刚才的亲吻只是个拙劣的玩笑。艾德里安面色涨红,拿起桌上的武器就往外走,夺门而出时一句话也没说。只剩路易斯仰倒在床上,对着那张已经空下来的椅子喃喃自语:“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艾德里安几乎是跑回飞狮公馆的。他试图用吹过玛伦利加的晚风洗去面上滚烫的热氵朝,用奔跑后的自然反应掩盖自己加速的心跳。
夜还未深,索菲娅正和女仆们坐在庭院里,看达伦手拿一把园艺剪,像模像样地对草丛开刀。艾德里安绕过庭院,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正好在书房外遇见了萨缪尔。
萨缪尔打量着侄子身上显然不属于贵族区的衣服,同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马上发现了问题:“你受伤了?”
艾德里安下意识按住自己臂上的伤口,向萨缪尔简略说明了来龙去脉:“我和科马克大师帮教团猎杀了几名无光者,中途不小心被抓了一下。”
听到教团时,萨缪尔了然地点点头:“我听说神殿附近有不少人聚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他面带微笑地轻拍艾德里安的肩膀。“做的不错。这几天你就先别到处跑了,留在公馆养伤吧。还有什么需要报告的吗?”
“赏金猎人协会派人向大师传了信,通知他参加明天的内部会议。”
萨缪尔托着下巴思考片刻,决定亲自处理这个问题:“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
萨缪尔转过身:“嗯,什么?”
“那个……”艾德里安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可以离开科马克大师吗?”
作者有话要说: Gwyn, Lord of Cinder - 樱庭统(黑魂的经典bgm了)
☆、第十九章 没有答案
我之所以要专门列一个章节描写玛伦利加城的墓地,既是“完整记录城市”的职责所在,又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这座城市是由生者经营的——这谁都无法否认;但回头看去,正是一代代逝者书写了城市的过去,哪怕只是注解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标点。当他们以不同的方式离开人世,坟墓就成了城市对他们的记忆。
除了贵族和商人的私家墓葬,玛伦利加有几片公共墓地:一个墓园位于城墙脚下,与兵营靠得很近;一片位于城郊,通常埋葬着城外的农民或是较拮据的平民,外观也不那么规整;神殿另设的地下墓室规模不大,但管理非常细致。至于那些墓碑,无论是一片空白还是用花体字镌刻着墓志铭,都是逝者给世间留下的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