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利加城记
“你不觉得冷吗?”路易斯随口问道。
艾德里安的回答还算诚实:“有一点。”为方便行动,他穿的并不厚实,又在地下沾了一身氵朝湿的空气,晚风一吹的确不太好受。
路易斯“啧”了一声:“别人不问,你就不会主动说啊。”
“只是有点冷,还没到顶不住的程度……”艾德里安解释道。
“够了够了,我知道你的想法。”路易斯无奈地打断艾德里安的话。
萨缪尔在那封信里提到过,艾德里安和他差不多,在托雷索家族都属于不起眼的旁系。而与自幼姓格强势的萨缪尔不同,艾德里安一直处在元老们的控制之下,习惯了先观察别人的脸色再做出适当的反应,也不大愿意主动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路易斯几乎要发出这样的感叹。他转念一想,过去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他比艾德里安更早脱离蚕茧、独自生存罢了。
抵达路易斯的家时,艾德里安已经放弃去想回飞狮公馆后该怎么交代了。虽然同属大家族,但各人总有各人的要务,受点伤也是在所难免,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
走进二楼卧室后,路易斯首先点起了火盆,不大的房间里很快为温暖干燥的空气所充盈。随后,他“指挥”艾德里安坐在椅子上,极其平淡地附赠了一句:“把衣服脱了。”
艾德里安本想说些什么,见路易斯已经转过身去,正忙着在立柜里翻找合适的衣物和医疗用品,只得选择作罢。
将卸下的武器搁到桌上,解开腕上的系带、将手套拆下,用小刀单手划开缠住衣袖的绷带,再先后脱去外套和衬衣。多亏了火盆这个暖源,艾德里安没有感到寒冷。同为男姓,他们倒是没什么需要顾忌的地方,只是艾德里安依然觉得很不自在。
年轻的身体温暖柔韧,皮肉顺着堪称完美的骨架延伸,底下蕴藏了在特定年龄段分外活跃的生命力,如艺术品一般赏心悦目。路易斯不否认自己中意这种年轻健康的肉|体——当然,还没到那种十分暧昧的地步,试问谁不喜欢看到美好的事物呢。
重新包扎伤口的过程中,路易斯和艾德里安都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格外的轻。直到干净的绷带环着伤处走了几圈、打成一个妥帖的结,路易斯才松了一口气。他指着扔在床上的衣服:“你之前的衣服恐怕要报废了,先穿上这些应付一下。”
说罢,路易斯从立柜下方拎出一个工具箱,开始动手修理那把弄坏了的轻型弩。
艾德里安套上那件略显宽松的亚麻衬衣,继续安静地坐在路易斯身边。路易斯没有让他走,而他不知道该不该离开,或是什么时候离开。碧绿的眼睛绕着房间打量了一圈,就像第一次进来的那天晚上。
路易斯似乎察觉到了艾德里安复杂的心绪。他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你好像一秒都不想在我身边多待。”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他垂下双眼,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他马上岔开话题。“索伦审判官给您的报酬相当可观。”
“的确比平均价格还高一点。”
“您的收入足以买一座更好的房子。”艾德里安感叹道。“虽然这里也不错,给人一种……嗯,玛伦利加的感觉。”
路易斯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他依旧低着头,声音比平时还要低一些:“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房子。”
艾德里安意识到自己可能戳中了对方的伤处:“……抱歉。”
路易斯摇摇头,顺手将换下的旧零件扔进工具箱:“不,我不介意。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看着艾德里安充满歉意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动:成年后,他已经很久没谈起自己的母亲。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这并不寻常。除了艾德里安和偶尔会在深夜出现的贝拉夫人,基本不会有人敲响路易斯家的房门,那些委托人也多是在酒馆里找到他。
路易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艾德里安,你先去开门,我修好这个部件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Walk Blessed - Marvin Kopp
选择说真话/撒谎应该算剧情向游戏的常规CAO作了……
☆、第十八章 何为背叛
和库诺大陆的其他地区相比,玛伦利加已经算是最“平等”的地方了:只要有钱,你就可以活得很自在,而不用担心自己的穿着和饮食是否涉嫌僭越。朴素但温暖的棉麻制底衫,手感细腻、花纹精致的对襟长衣,入冬时分外实用的毛毡斗篷,都在玛伦利加有着广阔的市场(秉持传统的教团暂且不论)。
不少职业或阶层是可以靠服饰辨认的。如干着和雇佣兵差不多工作的赏金猎人,他们的穿着自然以“便于战斗”为要务,皮革或硬布制的外套甚至能当成轻甲;贵族中的“异类”托雷索家族则兼具了轻巧和优雅的特质,细究起来还带着些异族的气息。
——银湾塔杂记·阶层与服饰
艾德里安披上外套就下了楼,心里还在想着路易斯刚提到的事。
是路易斯的母亲给他留下了这座房子。
路易斯极少说起自己的事,能听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意外。不过为什么只有母亲?他的其他亲人呢?他对这座城市和自己的过去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
艾德里安用力摇了摇头:不应无端地就别人的家事产生过多的联想,这要么不礼貌,要么会让自己沉溺于无关的情感。
外边的人还在敲门,听起来很不耐烦。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气,抬起横在门后的木闩,拉开了房门。
站在门外的人年纪不大,大概只比艾德里安年长几岁,从穿着、佩剑和衣襟上金属徽章的纹样不难看出,他来自赏金猎人协会。
赏金猎人见开门的不是路易斯·科马克,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先是一愣,又很快露出鄙夷的神情,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哈,没想到我们的荣誉会长现在喜好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