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
听她提起夏敬行的私生活,夏琚的心中一凛。如果直接问关于叶懿川的事,恐怕太明显,他改为问:“那你知道他和他律师的事吗?”
Susan不惊讶地笑了笑,说:“知道,他们和叶首席的关系都挺好的。”
夏琚惊愕,不免着急地问:“你觉得那样没关系吗?”
“我说不上来。”Susan困惑地摇头,想了想,说,“人与人的关系在稳定时是最适宜生活的,除此之外,好像都没错。不过,现在他们可能有一些变化吧,毕竟叶首席结婚了。说实话,先前知道夏总监要和你一起生活的时候,我真吓了一跳呢。”
夏琚不悦地皱眉,问:“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觉得夏总监实质上是一个很排外的人。他抗拒太私密的关系,所以既没有选择和梁律师在一起,没有选择叶首席,也有这样的原因吧。”Susan耸肩,突然问,“对了,给你买的新床,睡得还好吗?”
夏琚点头。
“那就好。总监特意交代我,要买利于中学生生长发育的床。我当时想,哪儿有那种床?谁知道到了家具城一问,还真有!看来,他是决定要好好抚养你呢。”Susan笑着,有些感慨,“我对他还是不够熟悉吧。说不定,他以后如果有孩子,会是个称职的好父亲。”
这对夏敬行而言或许是夸奖的话,可是夏琚听了却高兴不起来。在他人的眼里,夏敬行对他的关心仅仅是出于长辈的关爱吗?
其实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之间只会出现舅甥这样的关系,即使夏敬行是同性恋,谁也不会联想到他和他的外甥间会产生爱情吧?现在夏敬行对夏琚的态度不清不楚,经Susan这么说,夏琚不禁怀疑:这段时间以来,夏敬行纵容他的示好,有多少是出于长辈对小辈的溺爱呢?夏敬行会将这一切当做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所以欣然地接受,却不放在心上吗?
夏琚心中的阴郁在航班抵达以后荡然无存了。机舱门打开,乘客们纷纷收拾行李急着离开,夏敬行取下行李架里的行李,没有交到夏琚的手里。夏琚眼看着自己的书包被夏敬行背在肩上,不禁怔住。
“别愣着。”夏敬行推他的肩,催他走动。
夏琚连忙在空乘的道别声中离开机舱,忍不住回头看夏敬行,同时也看见那对带了六岁小女儿出门旅游的夫妇,年轻的爸爸将女儿的小书包背在肩上。
他们还没有走出航站楼,已感受到海岛舒爽又火热的气息。机场中满是熙熙攘攘的游客,不少人穿着热带海岛特色的服装。
机场航站楼外,送客和接客的计程车和摩托车络绎不绝,司机们多操着带有当地口音的英语,被阳光晒得通红黄褐的皮肤上堆满热情的笑。
当地负责接待产品开发部的导游却像个刚从写字楼里出来的白领,带了一个会说中文的翻译,热忱地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度假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而且租了三艘游艇和四辆汽车,还有几辆摩托车,方便这几天大家的出行。”翻译帮导游作翻译,免得队伍中语言不通的人落下信息。
夏敬行看这样一来一回地翻译太麻烦,索性让负责组织活动的同事直接与导游对接,之后再把安排告诉大家。
前往游艇码头的路上,成为活动组织员的设计师向大家介绍了这几天的安排。夏琚认真地听,得知这段时间大家的主要活动地点都在他们包下的小岛上,那里有别墅、有泳池,也可以做spa和玩潜泳。由于岛上没有别的人,如果大家想要热闹一些,可以开游艇到临近的海岛上逛夜市和酒吧。小岛既有对外交通的便利,又有安静不受打扰的内部环境。
“哎,今晚先去夜市转转呗,买几件花衬衫和大裤衩。哈哈!”听完介绍,立即有人说道。
“既然有游艇,配司机吧?”另有人顾虑道,“没有司机,我们也出不来呀!”
导游听完翻译,面有难色地解释,游艇的司机目前只有一个。
叶懿川笑道:“没关系,我和夏总监都有驾照。吴歌好像也有驾照吧?大家想出去,找不到司机,找我们就行!”
“不好意思劳烦总监和首席,只好辛苦吴歌了!”同事间有人笑答。
此时,在吴歌怀里的小女孩举手道:“我也会开!”
吴歌听罢吓了一跳,忙按下女儿的手,乐道:“没问题!大家尽管来找我!”
没有想到,夏敬行竟然会开游艇,得知这件事,夏琚不禁盯着夏敬行看。夏敬行望着窗外,额发被窗外的风吹开,露出额头,整个人精神得像是少年。夏琚看得怔了一会儿,忽然,明明不曾斜眼瞄他一下的夏敬行朝他伸手,抓乱了他的头发。
夏琚错愕,但夏敬行从伸手到收手,自始至终没有看他,让夏琚不知道他怎么做到那样。他想了想,偷偷地观察其他人,确认没什么人在意他们,便斜斜地倚到夏敬行的背上,闭上眼睛佯装睡着了。
感受到身后的温度和重量,夏敬行惊讶地回头,只看到夏琚被额发遮住的眉眼还有沉静的睡脸,与热带空气里浮动的热浪多不相同。收回目光前,夏敬行发现叶懿川正看着他们,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为此,夏敬行难得地发窘,勾了勾嘴角。
夏琚本来只想装睡,没想到却真的睡着了。来到码头,他在码头的吵闹声中醒来,看见大家都忙着往游艇上搬行李,连忙帮忙。
从机场所在的海岛前往他们包下的瓶盖岛乘坐游艇只需花费一刻钟。大家在游艇上吹着海风,欣赏太平洋海域如琉璃般璀璨透明的海水。一座座海岛像是宝石般点缀在琉璃上,碧海蓝天间,风和白云格外温柔。
到了瓶盖岛,度假村的接待员在码头迎接他们一行人。他们都穿着热带风情的服装,分外热情,既为众人往汽车上安置行李,又给他们送上清水和果汁。其中,女服务员的手中拿着几个用鸡蛋花做成的花冠,见到队伍中的小孩儿,便将花冠送上,戴在他们的头顶。
队伍里一共有三个小孩子,最大的只有十岁。女孩子拿到花冠,都高高兴兴地戴着,但是唯一的小男生沉迷于玩手机游戏,突然被戴了一顶花冠,蛮不高兴地摘下来。他的妈妈为此事数落了他几句,为了玩手机,他只好乖乖地戴着花冠。
夏琚正看他们母子争执,余光里忽然见到女服务员朝自己伸手。他来不及拒绝,花冠已经戴在头上。
“不用了,谢谢。”夏琚摘下花冠,要还给她。
旁边一个青年笑道:“戴着吧!戴上好看,像森林里的小王子似的!”
夏琚不记得他的名字,听到夸奖,除了窘外没别的感觉。
夏敬行拿过花冠戴回夏琚的头上,说:“拿行李。”
夏琚微微愣了愣,眼看着夏敬行已经坐上观光汽车,连忙拎上自己的行李箱,匆匆地跟上车。
chapter 9 - 2
因为那个人关于“森林小王子”的戏称,前往酒店的路上,大家都改口称呼夏琚为“小王子”了。夏琚对这样的称呼感到不自在,但他既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说着玩笑话要求他们别这么叫,又不方便朝这些人摆出面谱,只好忍着。
那个说自己会开游艇的小女孩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颠颠儿跟在夏琚的身后,等到夏琚发现她时,她已经自来熟地拉住夏琚的衣角,仰着脸叫他“王子哥哥”了。
夏琚不习惯与人亲近,遇到这么亲密的举动,下意识地面色发白。
小女孩儿的爸爸急忙在介绍行程安排之余向夏琚解释道:“嘟嘟是看你长得像外国人,蓝眼睛,和动画片里的王子一样。”
“人家愿意和你玩,你就偷着乐吧。摆什么谱?”刚刚办完入住手续的夏敬行淡淡地说完,将护照递给他,“也不晓得对小孩儿温柔些。”
夏琚悻悻地接过护照,心想:平时也不见夏敬行对他温柔。但是,倘若他将这样的行为认为是夏敬行没有把他当小孩儿呢?那么又另当别论了。可惜,夏琚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他们入住在一个规模很小的度假村里,灰白色的建筑藏匿在郁郁葱葱的椰树林间,潺潺的小溪自建筑楼房后方的小院流过,斑驳的树影投映在清新的水面上。
酒店距离海边有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无论是步行或是骑车都很方便。设计师们放下行李后,纷纷向酒店前台借了自行车,要赶在太阳下山前,前往海边看日落。
嘟嘟似是迷上了夏琚,一路跟着他,什么时候和自己的爸爸分道扬镳了也不知道。直到夏琚找到自己的房间,她的爸爸才姗姗来迟,很不好意思地把嘟嘟抱走了。
夏琚拉开房间的门,这一通到底的房间无比敞亮,浴室、会客处和床全在一个完整的空间里。夏琚甫一进门,便先看见陈放了浴巾和浴袍的架子摆在门后,其后是一面石头墙,不足一米高,马桶在墙的后面。距离马桶的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浴缸和“简陋”的淋浴头,这些淋浴卫生设备所在的区域地面凹陷,便于排水。一览无遗的“淋浴间”旁,一面洗漱镜装在爬满蓝雪花的墙上,满墙的蓝色小花在花枝上盈盈地挂着,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便像姑娘的步摇般微微晃动。
夏琚见到镜中自己的模样,穿着简单而宽大的白T恤,松松垮垮地露出大半的锁骨,衣角随意地塞在牛仔裤的裤腰里,不久前又被那个叫做“嘟嘟”的小女孩扯出了些。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鸡蛋花点缀的花冠,粉黄色的花蕊,娇白的花瓣。镜中的夏琚没有表情,直至目光落在那条太阳花项链上,才抿嘴悄悄地笑起来。他笑时不敢看镜子,怕镜子里的自己分享这份喜悦,泄漏了天机。
他摘下花冠放在洗漱池旁,打开行李箱,要把带来的衣服放进衣柜里。
微风从窗外拂来,花香在房内四溢。
夏琚望向落地窗外的浅金沙滩和蔚蓝的海水,高高的棕榈树下,正有孩童与家长一起玩耍。他们玩笑的声音被海风吹散,让敞亮的美景全变成静谧的、安详的。
来之前,夏琚没有想到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而且看这面积和陈设,恐怕价格不菲。他不是公司里的员工,只作为家属前来,竟然也能够住这么好的房间吗?其实,夏琚倒不愿意住在这里,宁可像其他的未成年人一样和自己的家长一起住。
夏琚恐怕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不急着长大,才认定夏敬行是他的家长。只可惜,夏敬行到了这种时候,又认定他是个大人,不愿意做他的家长了。
他们抵达的时间本不早,入住后不久,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这暗是有层次的,慢慢地,一点点儿变化着色泽,从热烈的红变为暧昧的橙,在第一颗星星升起后,大海和岛屿都浸入如琥珀般透明的紫色当中。
夏琚放下行李后,立即找到夏敬行的房间,听见里面传来愉快的对话声,好奇地走进去。
原来,所有没去海边看日落的人此时全聚集在夏敬行的房间里,由嘟嘟的爸爸分发带有当地海岛特色的花衬衫和沙滩短裤,沙滩的人字拖更是必不可少,确保人手一双。
吴歌穿着花衬衫和短裤,头顶戴着一个大草帽,活脱脱像是当地卖水果的小商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