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遇到爱
餐桌边是巨大的圣诞树,绿树碰到房顶,树顶是一颗金色闪闪发光的星星,树上吊着各色装饰品。
迈克尔和吉尔坐下说话,她端着一杯桃子味的贝利尼鸡尾酒,两个人笑着点评跳舞的人。
“见到你真高兴,吉尔!”老头走来和她打招呼,微微低下头,今天他也打了红绿交织的领结,很有圣诞气氛。
“是的,教授!您不去大学讲课,怎么看得见我呢?您把讲课的职责都交给年轻人了。”
老头狡黠地一笑,“你们毕竟是年轻人。”然后气鼓鼓地瞪了一眼迈克尔才走。
在他走后,板着脸的迈克尔也轻轻笑了,吉尔闪亮的眼睛戏谑地望着他,“你又拿我当借口。有我在,教授就不能开口问你为什么不去跳舞。”因为她已经不能跳舞了。
迈克尔心里一痛,为她洒脱承认再不能站起来。却也知道她的倔强,所以对她耸肩,换来她的笑声,之后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我爱你。”
吉尔静静看着他,已经想不起三十多年前初见,那个抱着纸质立体行星模型,莽撞高大的男孩的脸,眼前的男人强壮而温和。她反握住他宽大的手,“你对我与我对你的爱,是永不落空的友谊之爱,甚至是亲人之爱。它永远在这,但我希望你拥有更多。拥有激情的爱。答应我,要是今晚有人邀请你跳舞,你可不能拒绝。”
迈克尔尽量不使他的态度消极,但他对这要求没有兴趣,所以很外交辞令的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反问,“谁会邀请我呢。”
“哈!”吉尔回给他不满的一声,“等着看吧,迈克,等着看。”
五分钟后,那个蜜金色头发的年轻人踟蹰走向他。迈克尔只差一点就要张开嘴惊讶,他脑海里甚至掠过一个念头,“他是打算邀请吉尔吧”——但吉尔坐在轮椅里,所以只能是他。
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凝视他,他突然发觉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得成熟。虽然紧张,但话语动作流畅,笑得灿烂,更让人无法拒绝。
“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跳舞?”
那只手伸到他眼前,迈克尔不必看吉尔就知道她表情严厉,闪光的眼里写着“你敢拒绝我就要拧你了!”
原本打定主意的拒绝,这拒绝像沙墙被涨起的海浪冲走。他站起身,握住年轻人的手,“我的荣幸。”
在他身后,吉尔好奇地打量年轻人,对年轻人举杯,无比亲切无比鼓励。迈克尔回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随本向舞池走去。
“我没想到您会答应。”本跟着他,在他停下时,手轻轻搭在他身上。
“我也没想到,”迈克尔在移动中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大厅里玩乐的其他人,本的同龄人,羡慕的目光投射向他们的方向,他自然假设那都是被他眼前魅力不低的舞伴吸引。
迈克尔眼里带着不赞同和惋惜,“在你可以邀请任何人,成功率最高的晚上,年轻的先生,为什么你会来邀请一个老男人?”
本笑了起来,他不能说话,一开口就要反驳,您以为您有多老?您当我是高中生吗。他只是笑,把这支舞跳完,脸颊发红,眼睛闪光地问,“我能再为你拿杯酒吗?”
再一次,难以拒绝,迈克尔浅蓝色的眼睛展现一点笑意。
本为他拿来香槟,另一首曲子响起,他们站在一个角落,本突然指指上面,“啊哈。”
他们头顶悬着一束槲寄生,迈克尔说,“我记得这原来不在这里。”
本笑出牙齿,眼睛的颜色在灯光下如同梦幻,大大的笑容有些孩子气,“那要不要遵循传统?”
“即使是希特勒本人,也要遵循传统。”迈克尔说,臭名昭著的纳粹领袖也不得不在槲寄生下被亲吻。
“我有部分犹太血统。”本装作笑容消失。
在犹太裔面前提希特勒明显不太适宜,迈克尔谴责自己方才举例的不恰当,正要道歉安抚这个年轻人,下一秒,沾着香槟的嘴唇就贴住他的嘴唇。
本微微抬头,闭上眼,近得能看见他棕色的睫毛和不安滑动的喉结。那是个很纯情的吻,没有舌头,没有口水,迈克尔按住他两边肩膀,稳稳地把这个年轻人推开。
第七章
本的反应介于“努力镇静”和“即将落荒而逃”之间,他又吞咽了一次,说,“金博士,我很抱歉,我以为……你对我也有感觉。”
迈克尔说,“我比你大太多。”
“年龄不是问题——”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年龄不是问题,而经历是。我经历了一些事,也携带了一些无法放下的行李。携带着这些行李开始一段新的关系,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想谈公平,我只想谈感情,”年轻人上前一步,蓝绿色的眼睛执着地看着他,“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的感觉是不是相互的,您对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回应他的是短暂沉默,本看见希望,只要他没有弄错,只要迈克尔也对他有感觉。他热切地看着迈克尔,看着他正装下有力的躯体,眉骨下深邃的眼睛:这个人会被自己逼进角落,因为他允许自己把他逼进角落。
迈克尔不想欺骗他,“也许有。”他摇摇头又说,“也许没有。”
他在说完这句话后离开,与本擦肩而过。本被留在原地,在明亮的灯光和欢快的音乐表情茫然,这就是最后了?我应该放弃了?他眼前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但他仍然望着迈克尔的背影。
平安夜晚,送吉尔回家的路上她没怎么说话。
迈克尔说,“这不像你。”
吉尔说,“他向你表白了。”比起询问,这更像一个肯定句。
“是的。”迈克尔叹了口气。
吉尔说,“我意识到,如果你无法踏出那一步,没人能劝你踏出那一步。要不要开始一段感情是你的选择。”她愤愤地看向迈克尔,“毕竟,你理解人时很理解,固执起来也很固执。”
“谢谢。”迈克尔应该笑一笑,却没有笑。他表情沉重,身体紧绷,像一尊石像。吉尔感到不安,“怎么了?”
迈克尔按着鼻梁,那个地方是连接眉骨和鼻子的桥,“我今早收到一个文件邮件。”
快递送来,平安夜早晨,里面只有一张纸,写着“最近如何?遇到新的对象了吗?”
单纯无害的话语,吉尔却觉得背后汗毛竖起,一股寒意升起,她的心脏被冻成冰块。
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与其说是前男友,不如说是迈克尔的仇人。他把唯一的亲人的死归罪到迈克尔头上,在他最疯狂的时候,曾经想要杀死迈克尔。
他不是在意大利吗!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回来!
纸的页眉是“柯瑞恩生物科技”的标志,结尾是字迹优美的签名:
真诚致意,
亚历山德·Z·柯瑞恩
圣诞假期后恢复工作的第一天,本接到一个转来的电话,“一位柯瑞恩先生找你。”
他满心疑惑,礼貌地接起,“本·肯森。你好,柯瑞恩先生。”
对面是柔和的笑,男中音说,“你一定很好奇,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而找你。”
本松了口气,他确实绞尽脑汁没有想出,这位柯瑞恩先生为什么找他。
对面又是笑声,“我是亚历山德·柯瑞恩,可以这么说,迈克尔的前男友。我很想和你见一面,十五分钟后,研究所外的‘外交官咖啡店’,我等你。”
不等本回复,通话已经被挂断。
本坐在座位里,吸了口气。亚历山德知道他有多好奇,他一定会去,他无法不去。
迈克尔的前男友。本吞咽口水,他为什么来找我,他怎么知道我对……有感觉,他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十分钟后,本坐在咖啡店里。他多等了几分钟,才看见一个黑发男人走来。
他穿得非常……与众不同。本仔细观察,意识到不同于大多数人穿的美式英式西装,他的西装是意大利剪裁,衣领不同,衣扣高,收腰收臀,远远看上去已经足够出众。
他目标准确地走向本坐下,近看比本大七八岁,黑发,蓝眼睛,肤色苍白,笑起来时英俊得醉人。
“你一定是本。”
“柯瑞恩先生。”本微笑。
“请叫我亚历山德。”
本没有直接称呼他,这个人身上的某种东西让他觉得不对,“请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迈克尔,我想和你谈论他。”亚历山德点了咖啡,本也点了咖啡,亚历山德笑着说,“你爱上他了吗?噢,我和他还有一些共同的朋友,平安夜的邀舞传到我耳朵里了。我猜,你被他拒绝了吧?”
本没有说话。
亚历山德也不介意,蓝眼睛里闪着理解的光,“你看,他就是这样冷酷的人,即使已经心动,也会一再拒绝,让人为他痛苦。”
本低声说,“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亚历山德眼里闪过得意的光,转看店门,“看看谁来了?明明拒绝了你,又装作很关心的样子。多么虚伪。”
店门口走来的是迈克尔,他锐利的眼睛看到亚历山德,神情出现一刹那的变化,本无法形容那种变化。亚历山德笑着起身,张开双臂,“亲爱的迈克,我不想打扰你,没想到会和你不期而遇。”
迈克尔和他拥抱,像朋友一样,在拥抱时说,“如果你不是引我出来,何必打前台电话?”
他就是要让迈克尔知道,一位柯瑞恩先生把本约了出来。
亚历山德惋惜地说,“你还是这么谨慎多疑。”
迈克尔朝本说,“先回去吧,让我和柯瑞恩先生叙叙旧。”
本一愣,“我……”
“听我的。”迈克尔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的。”本走了出去。
“你吓到他了,亲爱的迈克。”亚历山德喝了一口咖啡。
“我需要送他的咖啡去化验吗?”迈克尔问。
“你对他的保护欲太强了,他已经被你收到翅膀下了吗,又一个小可怜?别那么被害妄想。我还不至于给第一次见面的人下毒。——要下毒也是先毒死你。”亚历山德颜色浓重的蓝眼睛望着他,“你害死了我父亲。”
“你父亲是自杀。”
“因为你辜负了我,他才会选择那条路!”亚历山德的声音含着恨意,又露出笑容,“你会付出代价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越过桌面,凑到迈克尔耳边,“因为我想毁灭你,你却不想毁灭我。你不轻易接受人,可一旦接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做不到毁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