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
也真是奇了怪了,麦兴明明刚从局子里出来,竟然还敢玩这种绑架的游戏,是觉得贺家处理不了他,还是单纯觉得有趣?贺承是真不想跟这疯子搭上边,可麦兴手上还有个许然,就像白锦明说的,至少是条人命。
要查麦兴手下的房产并不困难,因为之前出事,麦家很多东西都已经透明化了,他才能这么快地就锁定目标。
他从家中直接过去,白锦明去找人帮忙。
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贺家的老头子从来都以名誉为重,不会做这些下作的勾当,贺承也只在刚接手工作的前两年遇见过不要命的主,一直都是那些人自食恶果。麦兴命硬,也就敢欺负欺负许然这种没有任何后台的家伙。
明知许然曾是他贺承的人,却还要下手,麦兴的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他。这是不将他放在眼里,贺承倒是想看看,麦兴究竟能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但许然,怎么说呢,一想到那个瘸子会被麦兴折腾成什么样子,纵使是贺承也会感到一丝不安。
归根结底,许然会遇到这种事还是因为他。不光是现在,十年前许然瘸了的原因,也是因为他。
车载仪响起超速警告,贺承烦躁地放缓了车速。
不久前白锦明的怒吼还残留在耳边。
“卖什么?你说卖什么?许然说的是麦兴!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看不出来麦兴想干什么?就那么放他走了?!”
许然一直都是个沉默的性子,在家的时候偶尔多说几句话,如果察觉到对方厌烦了,许然就会很自觉地闭上嘴。贺承甚至能想象出来他说话时的表情,从高中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怎么变过。
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好像贺承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一生气就会将他拆吃入腹。
贺承十分不爽,不光因为被麦兴耍了,也因为许然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贺承?
我在……
你要小心。
你要小心?这是什么混账话,这时候还需要你来提醒我小心?先看看你自己吧!
贺承扯开紧束的领带,不小心带下了那枚领带夹,骨碌碌滚到了地上。现在在高速,他也没办法弯腰去捡。
贺承更加痛恨起麦兴这个渣滓来。
其实他有一丝庆幸出事的不是乔安,但随即这种庆幸就被另一种更深层次的愤怒所替代。即便分手了,在知道麦兴抓了许然以后,他依旧有一种底线被侵|犯的既视感。
敢动我的人。找死。
贺承狠打方向盘,拐进了高速出口。
麦家给麦兴的房子在郊区以外,似乎是不想他在惹出什么大乱子,可这也给麦兴提供了囚禁一个人的所有便利条件。贺承找到了地方,先给白锦明去了电话,那边还有十多分钟才能赶到。
“你先等等,”白锦明提醒道,“麦兴身边肯定不只一个人,光那个阿文就够你受的。我们马上到,你别让他们看到……”
“行了,你们尽快。”
不顾电话那头白锦明的絮叨,贺承挂了电话,从半开着的大门走了进去。
郊区安静的夜晚几乎没有虫鸣,独栋别墅一楼的窗户里透出橘红色的光,隐隐约约传来男人们欢快的笑骂。贺承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上前按响了门铃。
“谁啊?”一个男的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地来开门。
贺承就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睁着惺忪的醉眼,愣了一会儿,恍然,“你是那个……”
没等说完,贺承对着他的脸一拳挥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白锦明赶到的时候, 房子大门是敞开的,地上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弄走,找人给他看一眼。”白锦明对身后人说。
小心翼翼地走进房子,发现里面一片狼藉。人群已散,只剩下贺承和麦兴在客厅里无声地对峙。
绕过沙发,白锦明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许然。
“带他走。”贺承忽然说。
白锦明去给许然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活着, 只是额头滚烫,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也不知已经烧了多久。
将许然打横抱起, 白锦明惊讶地发现这人轻得厉害, 完全不像一个成年男人那样强壮。他知道许然身体一直不好, 看起来很瘦, 但从未想到隐藏在衣服下的身体是这样虚弱。
“……”
想跟贺承说些什么, 但看到那副表情,白锦明还是理智地闭上了嘴。
先让人把许然送回市内看医生,他留在房子外,等待贺承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贺承才从别墅里走出来,上了车,道,“走吧。”
“你车叫代驾?”
“随便。”
脾气冷淡得不像他,白锦明困惑地摇摇头, 听他的话开了车。
一路无话,直到市内白锦明才问,“现在去哪儿。”
贺承没理他。
白锦明不知他又哪根筋不对了,也不多问,直接把车开到了医生那里。
私人医院的病人少得可怜,白锦明带着贺承上了三楼,找到主治医师。
“怎么样?”白锦明问。
五十多岁的男医生平静地递给他一张报告单,“身上的伤太多了,肋骨骨裂,需要至少静养一个月;他的右腿以前就有伤,这次复发严重,需要等报告出来再看要不要做手术;皮肉伤加上发烧,今晚是危险期,你们最好联系一下他的家人。他被喂了点助兴奋的药,剂量小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伤害,其他的,没什么问题。”
最后这句说得隐晦,白锦明明白他的意思,也放下了心。
许然的病房位于整条走廊的最里端,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医生带他们进了病房。
许然躺在病床上,乖顺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仿佛只是睡着,但凡一叫就会立即醒来。
在场的几个人知道他身体上的伤势,至于心里的伤,或许只有睡梦中的许然自己才会知晓。
白锦明跟医生确认了一下许然现在需要的东西,命人去置备。等忙完一圈回来,他在医院后花园找到了贺承。
贺承正在抽烟。
他极少抽烟,只有在心情极度烦闷却没有个发泄口的时候才会点一根,闻的多抽得少,白锦明看到的时候,挂在上面的烟灰已经能自己垂落到地上。
白锦明来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墙站着,“听胡医生说你把医药费交了。”
贺承嗯了一声。
白锦明叹了口气。刚发现出事的时候他是气贺承丝毫没有害许然遇险的自觉,现在一切安稳下来,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骤然沉默的发小。
他把烧尽的烟从贺承手里拿过来掐了,道,“这下你是欠他的了。”
感情是相互的,没有谁欠谁——这是贺承以前说过的话。
贺承烦躁地又去摸烟,结果发现刚才那是最后一根,恼火地将烟盒揉成了团。
白锦明又叹气。他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叹的气是以前的几倍还多。
“哥们,别轴了。”他对贺承说,“再这样下去,你什么都得不到。”
回到病房里,天刚蒙蒙亮。他们熬了一个晚上,倒是当事人在病床上睡得很香。早上六点的时候许然的烧退了,腿伤的报告也下来,说是没什么大碍。
白锦明在六点半的时候离开。他本不用陪这么长时间,但就像是担心自己一离开贺承就会把许然从三楼丢下去似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贺承的后背,好久都没有移开。
贺承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反复想着自己刚进麦兴房子时的情景。
放倒了门口的那个,其他人很警觉地站了起来,贺承已经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却见麦兴摆摆手,对地上的人说,“来,起来打个招呼。”
地上那人半天没站起来,还是贺承走过去才看到,许然倒在地上,面色极差,惊讶地看着他。
看什么,我来救你这件事,就这么难以置信?
但他也被许然的脸色惊到了。从未见过的灰败的表情,双眼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闪了一下,又立即黯淡了下去。在看到他的十几秒后,许然就晕了过去。
或许许然是一直撑到他来才失去意识的,如果他没来,许然就会一直撑下去。
心中有一块地方似乎有些触动,又似乎平静如水,贺承根本闹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看着许然沉睡的脸,贺承发现,自己好久没有这样看他了。
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说分手那天。那天许然的脸色也很差,但不像昨晚那样绝望。他有多久没用正眼瞧过对方,就连贺承自己都记不清了。
平日里一看到他就会觉得烦躁,这会儿安静地睡下,反而能心平气和地看很久。
几天不见,许然又瘦了一圈,以前在床上贺承都觉得硌手,跟他说过多吃点东西,不过看来他根本没听进去。贺承说过很多话他都没听进去,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贺承会越来越觉得厌烦。
旁人都觉得许然是个乖顺的情人,但只有贺承知道,他这个人有多难搞。
想要什么东西从不主动说出口,问什么问题只会说好,没要回家吃饭却做了一大桌菜。面对许然没有人不会产生征服欲,至少他满足了贺承肆虐的欲|望。那些不曾在乔安身上展现的,却都在许然这儿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不是他贺承的错,就算换个人,结局也是一样的。许然应该庆幸,至少自己有能耐救下他。
床头桌上放着许然膝盖的检查单,贺承拿起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
他还记得许然诬陷他暗中弄坏这条腿的事。
其实后来想想,他知道许然没这个胆子。这么多年过来了,只要他以“贺承情人”的身份去公司转一圈,引起的骚动就会比一个麦兴要大得多。可贺承就是生气,气这十年来许然一直觉得他会是主谋。这人怕不是有病,就算怀疑对方害自己瘸一辈子,也要拼命赖在身边。他究竟图什么?
恼火,一直以来的恼火和暴躁侵蚀着贺承的心脏。他原本就很累,加上一晚上没睡,整个人都躁得厉害。
最后看了眼床上的许然,贺承将检查单放下,转身离开。
不管他图什么,贺承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想再知道了。
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洁白的病床上,许然缓缓睁开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医院的空气很凉,他却能感受到贺承的体温曾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存在过。不知什么时候他练就了特殊的感官,只要贺承在,他肯定会察觉到的。
以前他会用这点温度告慰自己寂寞的身心,现在,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却只感到一丝荒唐。
没有安慰,没有拥抱,甚至没问一句“你还好吗”,贺承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刺痛了许然那颗已然沉入谷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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