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池
走近了发现是叶钦蹲在那儿,大松一口气:“阿钦你给学霸过生日也不用这样吧,这不是惊喜是惊吓了好吗?”
他把一只手上的东西腾到另一只手上,去扶叶钦:“快快快把门打开,先进去再说。”
叶钦赖着不动,好半天才说:“没带钥匙。”
“……我去。”周封无语,只好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跟他一块儿蹲着,“学霸有钥匙吧?我好人做到底,把你俩送入洞房再走。”
蹲了一会儿,见叶钦不跟他说话,连感谢他大晚上东奔西跑帮他买东西的意思都没有,顿觉无趣,扒拉着地上摆着的两个纸袋看:“这蛋糕可是现做的,我亲眼看师傅塞了满满的水果和巧克力……戒指是在城东的商场买的,时代广场那家居然断货了你敢信?可能因为后天情人节了,吓得我赶紧给圆圆也……?G你干嘛去?”
叶钦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站了起来,打开手机电筒,躬身在楼道里到处找什么东西。周封凑上来想帮他,问他找什么,他也不说,只顾自己找。
所幸楼道地面平滑,在靠窗的角落里找到那枚戒指,叶钦放在手心里吹了吹,然后去拿新买的戒指。
“?G?这只戒指是那只戒指?不是已经扔掉了吗?”
叶钦没理会周封的疑问,把放在地上的袋子里的小盒子拿出来,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同款戒指,宽版,也是一颗钻。
叶钦想把自己的戒指和新买的放在一起,戒指盒的卡口太小,没法并排放两个,他硬塞了几次都没成功。
周封看不下去:“哎呀这是放一个戒指的盒子啊,要收起来的话把你那枚的盒子找出来啊。”
叶钦想了想,说:“找不到了。”
程非池送给他的那枚戒指的盒子,第二天就被他当垃圾扔了。戴上这戒指,他就没想过再摘下来,他还想着等过了零点,就把新买的同款戒指拿出来,程非池戴上了肯定也不会再舍得摘下。
就像他以为程非池会永远守着他,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一样。
叶钦终究是放弃了,他把戒指盒盖上,放回纸袋里,左手紧紧握拳,把自己的那枚捏在手心,和那颗沾了血的星星一起。
开学那天,首都的天气出现回温的趋势,站在操场上,迎面吹来的风也有了一丝暖意。
开学典礼刚散,叶钦就去办公室找高三(1)班的班主任。
“程非池啊?他的学籍已经迁走啦,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不是C大了。”
叶钦不太敢确定地问:“C大?”
“是啊。”老师也一脸不解,“A大给他发邀请他不去,非要上什么C大,怎么劝都不听,申请表都写好啦,我这里还有一份留底呢,得赶紧拿出来销毁掉。”
说着拉开抽屉低头翻找,边找边说:“他这么好的成绩,履历也漂亮,哪怕上C大最好的专业都太浪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幸好后来又想通了,应该是家里人出面了吧。”
拿着废弃的申请表从办公室出来,叶钦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没存姓名的陌生号码,他匆匆扫了一眼便接了起来。
电话里的人告诉他已经查到程非池刚刚办了护照和去美国的留学签证,航班就在今天。叶钦时间都没顾上看,拔腿就跑。
他今天没开车,在学校门口打了一辆车,一路催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险些把脾气不好的司机大叔惹毛。
到机场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航班号,忙又打电话给私家侦探,那头说:“今天上午已经飞走了,出境之后的行踪,我们这里就鞭长莫及了。”
叶钦刚才还闪着光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他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站了一会儿,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到结账,才颓然地回过神,问对方要卡号。
网络银行到账迅速,那边见客人爽快,发来短信说免费赠送几条先前查了一半的消息。
叶钦将那条信息来回读了三遍,最后将目光集中在“程非池的生父或另有其人”这一句上,看着看着,嗓子里溢出一声突兀的笑。
展开一直捏在手上的那张纸,视线直接往下滑,落在申请人一栏,程非池的签名横平竖直,苍劲有力,昭示着那时的他有多么坚定,哪怕要申请的是与他自身水平相去甚远的学校,哪怕这样做的后果是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他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他答应过一个人,要跟他念同一所大学。
耳边人声嘈杂,前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便是入站安检口。
每分每秒都有人离开这片土地,有人短暂告别,有人归期未定,有人依依不舍地哭泣,也有人面带微笑祝福。在这往来不息的人群中,只有叶钦一个格格不入,连摆一个正常的表情融入其中都做不到。
白纸黑字在眼前渐渐变得不清晰,一颗豆大的眼泪落在纸上,洇开墨迹,将“池”字的三点水晕成模糊黏连的一片。
是啊,他名叫非池,他本就不该被困在这里,不该被困在自己身边。
可是人才刚刚离开,他已经开始想念了。
叶钦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对不起”,他想和他一样善良豁达,沉稳镇定,像个大人一样笑着祝他前程似锦。可这想念剜心蚀骨,仿佛钻进骨髓最深处,“程非池”三个字轻轻滑过脑海,都让他疼得不能自已。
人人都知道叶家小少爷最爱惜面子,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肯低人一头。他怕被人看到,用纸挡住脸,又用手盖住眼睛,可还是有泪从指缝间不断溢出,顺着手背滑进袖口,不一会儿便冻结成冰,再多有温度的泪水都无法将它融化。
第四十八章
这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伴随着冰消雪融的除了绿草抽芽、万物复苏,还有叶家纸包不住火的危机。
开学后叶钦几乎不怎么出去玩,学校上课以外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与家人相处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
首先发现的是来家里做客的人日益增多,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听到五六回敲门声。
有一次吵得他没法睡,他跑下楼去,看见一排西装领带的黑衣人站在客厅里,罗秋绫面容焦虑地跟他们说着什么,看见叶钦下来,忙冲他挥手:“上去睡觉,把门锁好。”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沦落到听见敲门声都不敢开门的地步。每天上学前罗秋绫都会让家中阿姨到外面探视一番,还叮嘱他中午和晚上不要回来吃饭了,下晚自习会有车去接。
那会儿叶钦只当叶锦祥惹了什么人,毕竟叶家公司的前身是罗家,首都赫赫有名的中草药世家,百年传承,根基稳固,就算到了他们这一代人丁不够兴旺,公司主营业务也跟不上时代需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不至于破产倒台,大不了他平时少花点钱。
况且这是叶锦祥该考虑的事,叶钦还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他想考进C大,等到程非池回来的时候,至少有个能聊天的正当话题。
哪怕叶钦知道,程非池大概不想再见自己了,提分手那天就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面。
“你这臭小子就是欠收拾,应该去我家聆听一回老孙爱的教育。”孙怡然听说程非池出国了,以为都是叶钦给气的,“你是从小顺风顺水长大,没人敢当着你面说你一句不好,要是程非池说那些话让你听见了,你会怎么想?”
这些叶钦早就想过了。而且他放任自己往深处想,渐渐明白除了所作所为,更加过分的是他的动机,在这样一个目的不单纯的前提下,所有的举动都成了恶意,哪怕是甜蜜美好的回忆,最后也变成刺向心口的刀。
所以那些话对程非池来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不痛不痒,而是致命一击。
孙怡然见他双目失焦,颓然无措的可怜模样,不忍心再继续责怪:“哎呀也别这么失魂落魄的,想当年姐姐我追他没追上的时候,也觉得天都要塌了,全世界属我最惨。你至少还追成功过,?G,跟校草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啊?”
明知孙怡然是在安慰自己,叶钦却笑不出来,硬是扯开嘴角,比哭还难看。
孙怡然捂住眼睛大喊“何方妖孽”,随后叹息道:“我看你很在意他的嘛,那干嘛要说那种话啊,傻不傻?没事啦,等到他回来了,好好道个歉,做不成情侣,还能做朋友嘛。”
可是他只想跟他继续做情侣。
这个想法自脑海中飘过的同时,叶钦自嘲一笑。
程非池大概连普通朋友都不想跟他做。他们俩原本就不是一路人,现在连那层自以为存在的血缘关系也没有了,合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遇不上谁。
从前的叶钦自诩乐观,程非池走后,只剩下满心怆然。
他每天上学,吃饭,睡觉,看似与平时无异,只有平时与他十分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出一点与从前的不同。
时间步入四月,周封约他去Y省玩,美其名曰考前放松。叶钦不想去,推说嫌那边地处高原气候寒冷,周封说廖逸方也去,只有两个人没劲,叶钦想了想便同意了,他担心班长受欺负。
谁知临去之前,发生了一件震惊全校的事。
周封和廖逸方的关系不知怎么被老师发现了,教务处当天就把双方家长叫到学校。办公室大门紧闭整整两个小时,叶钦闻讯赶去的时候,人已经散光了,两个当事人的手机也都打不通。
几天后,周封做贼一样打电话给叶钦,压着嗓子道:“阿钦你那个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快给我一下。”
叶钦以为他要干坏事,问他要这个干什么,电话那头的周封为难好半天,如实交代:“找圆圆。”
从他口中叶钦得知班长自那天后就没来上学不是因为被关在家里出不来,而是转学离开六中了,连家都搬了,走得不声不响,杳无音信。
叶钦觉得甩手离开不像廖逸方会做的事,问道:“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周封在电话里深呼吸好几次,做足准备才说:“他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把所有责任都扛上身了,说他勾……勾引的我。”
叶钦知道周封家里的情况,听到这里心里也咯噔一下,接着问:“他们都信了?”
“没有。”周封道,“我咬死了说我们俩只是好哥们儿,没有他们口中的‘不正当关系’。”
这话听着凉薄,可在当时的情况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校方既然敢把家长请来,尤其是周家那样的背景,随便出来一位身份地位都举足轻重,可见这事必定有所准备,不可能轻易被揭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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