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
少荆河抬起头,不甘心地问:“难道您还怀疑我吗?”
梁袈言拧拧他的耳垂:“你24了,长得又好看,我有任何猜想都是合理的呀。”
少荆河垂下眼,笑得很无奈。
他那笑落在梁袈言眼里,看着看着,忽然升起几分真的惊诧:“少荆河--”
“嗯?”
“你不会--你难道真的像你姑姑说的,没交过女朋友?”梁袈言回味起自己问出的这话都觉得不可思议。
少荆河抬眼:“交过一个,不过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就牵过手。”
“啊?”这话听得梁袈言难以置信。现在的大学校园还有这么纯情的恋爱?
少荆河也不提“她想我不想”之类的事,只有些后悔:“是我不对,不喜欢就不该答应交往。还好她现在交了新男朋友,挺幸福的。”
梁袈言多少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看他内疚,便打趣:“那其他女生呢?你不是来面试第一天就信誓旦旦对我说,你喜欢女生吗?”
“我那不是怕--”少荆河倏地住了口,又抬起眼来看他,厚脸皮地笑,“您没听我姑姑说吗?我以前还不吃辣呢。”
梁袈言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阵,促狭地问:“那现在能吃了?”
少荆河多聪明的人,从他刚才看自己那阵眼神里就明白他那意思,于是立刻答:“我也不是什么辣都吃,只陪着您吃。您要是哪天不吃辣了,那我也不吃了。”
您是男的我就喜欢男的,是女的我就喜欢女的,看您。
梁袈言又望了他一阵,唇角含起一抹笑,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哪儿学来的油腔滑调?”
昨晚上他们俩都没睡好,今天又是开会又是打架的,午后这觉对精神损耗弥补很大,所以足足睡了四个小时,醒来的时候都快吃晚饭了。
用了跌打油,梁袈言的腰好多了,除了还有些痛,行动已不受影响。
今天下午虽然还有会,不过他和江落秋两个宋空林都主动给他们请了假,所以起来之后两人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等着吃晚饭了。
临近傍晚,各小组的会议也纷纷告一段落。
鱼村平时就没什么游客,村长又早早做了安排,所以民宿里现在就只有他们这二十来人。所以会一散,民宿楼里也渐渐热闹起来,颇有些像学生宿舍放学后的喧闹。
少荆河对梁袈言说:“教授,反正还没吃饭,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带你去今天我们去的那个卑罗祠堂,可有意思了。”
“好。”
梁袈言也不想一直在房间闷着,出去外面大厅又怕撞到江落秋,所以答应得很爽快。反正跟少荆河散步,有没有意思他都愿意去。
两个人出门下楼,沿途遇到不少人。
中午梁江两位教授打架那事,有人还不知道,但多数人都有了耳闻。毕竟那么大动静,这里统共也就这么些人,全集中地住在一起,下午两位又都没有出席会议……各种因素凑起来,宋空林几个老师一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那就更纸包不住火了。
所以沿途遇到的人看到梁袈言,都不约而同一副“想不到梁教授也是会打架的人啊”的表情,要说惊诧也惊诧,要说佩服也佩服。
梁袈言全都视若无睹,一概微笑以对。少荆河跟在他后面,两人迅速出了民宿。
去卑罗祠堂的路上还遇到了路萌和池春燕,两个女生都很关心梁袈言,一见就赶紧上来问候:“梁教授,听崔老师说您腰伤得厉害,现在好些了吗?”
梁袈言点头:“嗯,用了马教授的药,好多了。”
两人看他现在行动自如,终于放下心来。
池春燕瞧他们要去的方向,又问:“要吃饭了,你们还进村吗?”
少荆河答:“嗯,教授在房里休息了一下午有点闷,我陪他走走,不走远。你们呢?下午都在村子里?”
池春燕说:“那可不。你走了之后我们挺担心的,后来才知道是梁教授和江教授闹了矛盾。好在宋老师说解决了,所以我们才没回去,就还是按照原计划在村里走了走。逛了一下午,现在才回去。”
“祠堂里现在还有人吗?”少荆河问。
“没了吧。”池春燕看看路萌,又对他说,“我们刚才那边回来,反正里面现在静悄悄的,应该是没人还在里面了。你们现在要去?”她惊讶,“现在这天色,里面恐怕看不清什么了。”
“嗯,看看吧。”少荆河抬头看看天光,“不行的话我们就往别处走走,不碍事。”
和她们分了手,梁袈言还挺好奇:“怎么被你们说得,那祠堂都快成观光景点了?昨天老板娘不是让我们晚上别去吗?”
少荆河对他一笑:“去了您就知道了。可有意思了。”
第64章第64章
五点多的天光纵然比不上正午骄阳,但也还不至日暮,光照一如午后。
所以少荆河带着梁袈言到了祠堂门口,两个人就不走了。
梁袈言先不忙进,光在门口就看了好一会儿。
一开始他也不说话,只是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然后才开口,对少荆河解说这祠堂的座向,门楣的制式,前后左右的长宽,门面上有无特殊纹样等等。
比起研究者,他更像个孩子终于见到了仿佛只存在于书上的城堡,脸上洋溢起好奇与兴奋。
梁袈言沉迷于祠堂,少荆河则站在一旁观察着他,眼里笑意浮滥。
看着本来就容仪秀丽的梁教授一旦回到自己熟知擅长的领域,便如明星回归星海,自然而然就整个人都闪发出让人目不转睛的光芒来。
这是他喜欢的梁教授,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让人无法抗拒。
“这里,”梁袈言跑到祠堂墙边最靠外的墙角蹲下,摸着那角上砌入的一块砖说,“果然是。这是块空心砖,里面会放进喀特人卜筮用的兽骨和金铃,而且必须是当地灵力最强的占卜师所用的器物。这一块,那边也一块。”他指着另一侧墙角对少荆河解释。
少荆河面上正经沉默,把正舔他颜舔得开心的心思分出一分,跟着他的指示听听看看,也点头,梁袈言便觉得自己研究东古语多年,终于能在实地进行一次教学,很是心满意足,又一路摸着墙走到门边。
“这下面如果按惯例……”他在门槛前的青砖浅阶上踩了两下,神情有些凝重。
少荆河演优等生一向是拿手项,这时候当然会恰如其分地切入他两句话的间隙,以示自己正在专心听讲,问:“会埋东西?”
梁袈言缓缓点了个头,眼神凝聚,望着前面,像是感受着厚重的砖下透上来的那份不同寻常的气息:“人牲。”
少荆河一听也惊了,心神回了七八分。
梁袈言继续说:“喀特人一直以游民的状态四处流浪,靠手工艺与卜筮为生,所以给人的感觉一向是神异诡怪,飘忽不定,如果想要在哪里落定安生,被人排拒的情况不是时有发生,而是一定会发生。这不光是我们国家,世界各地对他们的态度都大多如此。”
少荆河点头,这些他当然也知道。
“所以他们为了在某地安居下来,就越发会使用一些骇人听闻的奇招怪术,以求震慑威吓,这样当地人就不敢招惹他们,更不敢随意驱赶。只要他们不靠秘术欺霸乡邻,彼此相安,久而久之自然就和当地融为一体。”梁袈言又踩了两下那台阶,歪头想了想,“所以其实他们的‘人牲定门’之说也有人认为是一种以讹传讹。当然谣言源头就是喀特人自己。但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活埋人牲下去,目前实物可考的证据是还没找到。”
说着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门之后又回身,指着那门槛笑:“看,这就是证据。一来他们本身就很少定居,民居遗址少之又少,墓葬里也很少有殉葬动物,更别提人牲;二来,这就是我们典型的中式风格建筑制式。”
他转着头打量着前院,又笑:“就拿这个祠堂来说,喀特人一个外来民族本来哪有什么祠堂?都是入乡随俗慢慢跟着我们学起来的。因为再也无家可归,就只能就地生根。学当地人造个宗祠,也是给族人建一个精神归属。”
少荆河点点头,也笑:“我就一直纳闷,喀特人跟我们都不是一个文化圈,哪就冒出个祠堂来。”
梁袈言指着大门,又从大门慢慢转着身指向各处:
“他们学了本地人的样子,又融入自己的那套怪力乱神的文化符号。这个祠堂就是很好的文化融合的例证。看似中式,但细节又有诸多不同。不造屋角飞檐,非要造得四四方方像个盒子。自己放话出去门槛外面埋着人牲,那这门前自然就有了煞气让外人不敢入内。于是相应的门匾也不上门楣,以免与煞气冲撞,而是写在门前这块影壁上头,又照样漆金画银很中式,真是有意思。”
少荆河看着影壁,奇怪地问:“不啊,这不只有金吗,哪来的银?”
“这里。”梁袈言走近影壁,脸贴得很近,“你看,这些纹路里本来应该是有银的,应该是经年久月慢慢就褪光了。”
少荆河靠近去观看,这才发现果然影壁上除了那四个大字,周遭还有各种细凿出的细密纹饰,只是掩于青苔和湿斑之下,乍看去几乎看不分明了。
绕过影壁,梁袈言一路慢慢看,一路踏进了中殿。
殿中那幅巨大的天神像瞬间震慑了他。他诧异又新奇地仰头细看良久,又扭头拉来少荆河:“你看,这像就跟外面影壁一样,是先凿了纹路,然后往里描了银的。”
“是吗?”
少荆河中午来的时候就想着要陪他再来一次,所以光跟着其他人一起忙着捉弄傅小灯了,自己也没细看。这时听梁袈言一说,走进过去仔细一看,这才赫然发现这不是画像,竟是幅高大的石刻。
难怪这天神虽然雌雄同体,但形象深刻立体,看着很有威仪,除了雕工的手艺高超,也全靠那些银光闪闪营造出天神下世的不同凡响。
他看着看着,冒出句感慨:“为什么描银呢?要是描金不是更漂亮吗?因为穷吗?”
梁袈言瞥他一眼:“那可不吗?喀特人又不事农耕,不置田产,不做经营,一代一代全靠手工和给人算命驱鬼之类的营生,能造出这么座祠堂,置办出这么些东西,估计都是合了多少人大半辈子的积攒了。”
少荆河就笑着看他,点点头,显得很服气,接着又问:“那您知道这是什么神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天神?”
梁袈言再仰头,看了良久,摇了头:“说实话我也看不出来。照理说他们应该信的是婆罗教,可这神像看着挺……”他似乎自己也不太确定,“你觉不觉得其实很像我们本土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