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
“……叔叔我先走了!”他推开琴房大门,背着大提琴左右张望。
杨司乐正在十几米开外,一边踢着颗小石子一边往马路的方向走。施年内心挣扎了几秒钟,还是决定跟上去。
跟着跟着,哦豁,出大问题。
也不知道是杨司乐反侦察意识太强,还是他真就这么无聊。短短五百米的小街,沿路他先后停在一家琴房门口,研究了五分钟的收费标准,又神奇地从书包里摸出一根玉米肠,喂了两只野猫,再给它们敲了段空气架子鼓。
最后大概是兴致来了,他还打开竹笛盒,用竹笛给两只橘猫吹了一首烂大街的《学猫叫》。
估计是现编的谱子,开头吹得磕磕巴巴,两只猫吓了一跳,赶忙埋头猪一样地啃玉米肠。
施年不得不临时抱住自己的大提琴,苦兮兮地躲在另一家店的灯牌后面,憋着笑听他在那儿“一起喵喵喵喵喵”。
杨司乐吹得正起劲,揣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
岑婉萍加完班回到家,没看到人,便问他是不是在哪个同学家里过夜。
杨司乐握住竹笛,故意逗她:“是啊,我在年年家里。”
施年悚然一惊:我家?我怎么不知道?!
杨司乐回答岑婉萍的话:“年年长高了,现在就比我矮了那么一点,到我耳朵那儿吧。”
施年:……你等着,我还会再长的。
杨司乐把笛子放回保护盒:“嗯,还是那么白,跟我去年在哈尔滨堆的小雪人儿一样白。”
施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诶呀,就一般般白吧,不至于。
杨司乐:“他学的大提琴,跟我不在一栋楼,平时见不到。”
施年腹诽:明明最近每周都要见个两三次。
杨司乐伸手揉了揉猫咪的头顶,笑道:“刚刚是骗你的,我在学校门口,马上就回来。”
“真是开玩笑,没有施年,我跟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上,疯了才去他家过夜。”
岑婉萍埋怨道:“没事儿跟我开这种玩笑干嘛,我以为你们和好了呢。”
杨司乐连忙转移话题,含糊两句就挂了电话。信号切断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也随之消失。
他静止了一会儿,反手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往玉米肠的包装袋里倒了点纯净水,用指尖捏着示意两只猫来喝。猫咪们很承情,卷起粉色小舌头飞快地舔。
杨司乐把下巴搭在膝盖上,静静地看脚边的它们耳朵贴耳朵地凑在一起,好像以前头靠头睡午觉的他和施年。
“林漓说错了。”
“理想和无知还是不一样。前者让人过得痛苦,后者让人过得痛苦却不自知。”
施年快蹲到腿麻的时候,忽然听见杨司乐对着野猫拽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我爸在我身边,应该会这么解释吧?我瞎编的。”
杨司乐拉好书包拉链,撑着膝盖起身,和两只猫挥手:“谢谢你俩安慰我,下次再带好吃的来,拜拜。”
十一点过后的车都来得相当准时,当他坐上那趟要多绕几个站的公交车时,手机锁屏上的数字正好跳到23:15。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戴上耳机,音乐播放器恰好在放紫环的《百年之爱》——“你的笑容就像玫瑰一般盛开/你的眼神就像美丽的海”。
“你的爱就像火焰炽热的存在/你的心灵就像是花儿一般洁白”。
刚刚一起等车的几位乘客悉数上了这辆车,站台只剩一个刚到的男生孤零零站在广告灯牌前,没有一丝等待的神态,等待着。
杨司乐似有所感,隔着封闭的车窗扭头望向站台。施年背着大提琴,逆着光,沉沉地回视他。
“我忍受”。
“玫瑰盛开/玫瑰再衰败”。
“我忍受美丽的大海吞噬我的爱”。
两人静静地凝望,都在此刻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少年特有的、无从追究的、不值一提的忧郁。
但那仍旧是忧郁。
杨司乐切了歌,公交车开出了站台。
施年低下头看身前的影子,有些丧气地想:他们以前可能不止是同学。
是很好的朋友,完全不一样的朋友,背道而驰的朋友。
第13章 法律认证的受害者
“合作?”
杨司乐不明白谢沉的意思。
“期末作品展演,你不是想报名吗。”
谢沉低下头,舀了勺汤送进嘴里,模样看起来像在饭店顶楼品香槟,不像是坐在嘈杂的食堂里喝今天免费供应的,没什么蛋花的紫菜蛋花汤。
“我的期末大作业是和别的同学一起写一首协奏曲,我负责第三乐章,慢板。”谢沉放下汤匙,把谱子发给杨司乐,“总之你先看一看吧。”
杨司乐摸出手机,打开最新接收到的文件。
简单翻阅后,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谢沉:“这你一个人写的?!写了多久?”
谢沉夹起餐盘里的清炒西兰花:“三天。”
好……难吃。他皱了皱眉,强迫自己咽下去,并悄然打定主意,以后坚决不碰学校里的西兰花。
“三、三天……”
这首协奏曲总共四个乐章,第一、二、四乐章都有两到三个署名,唯有第三乐章,署名只有谢沉一个人。
杨司乐吃不下饭了,这还没到正式比赛呢,他就已经能预想到自己被一众大佬吊打的画面。学神与学废之间果然有壁。
“你写的是独奏?竹笛?没搞错吧?”
“没搞错。第二乐章是快板,高亢热烈,描绘的是当主人公终于决定摆脱麻木的社畜生活,抛弃一切回乡下种田时内心的狂喜。第三乐章,归隐山野初期的好奇和悠闲,再渐渐转向孤寂、沉郁,平滑地过渡向第四乐章。”
“写的时候脑补的音色是箫,但是——”单独买的糖醋肉还可以,谢沉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轻快起来,“我不认识学箫的,所以就改成了竹笛。”
杨司乐懵了。
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痛,不是做梦。谢沉是真的不对劲。
他扬起一边眉毛,试探着问:“你今天……心情挺好?”
谢沉停顿片刻,感觉了一下:“和往常一样啊。怎么?”
杨司乐疯狂摇头:“不不不!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这说话风格,有点像楠哥,还有点像……”话到嘴边却差了点意思,他一时没分辨出来究竟像谁,“还有点像……像谁来着?”
“像我。”
一个只打了两份素菜和半截煮玉米的餐盘被放在杨司乐对面,林漓毫不见外地在谢沉旁边坐下了。
杨司乐一拍脑门儿:“对!像学姐你!”
谢沉不解地看了看他俩:“有吗?”
杨司乐十分肯定:“有。”
林漓用套在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利落地把头发束成高马尾:“说明我融入得还不错,带动了谢学弟的发言积极性。”
杨司乐摆动筷子:“能带动我们贝斯手的发言积极性不叫融入得不错,那叫融入得相当好。”
被当成友谊标准的贝斯手低头吃饭,不肯说话了。
林漓慢条斯理地啃青菜叶子,见两人突然没了下文,便活络道:“你们接着聊啊,我就是……随便坐坐。”
杨司乐被提醒了正题,没能察觉到她语气上的微小异常:“谢沉,你为什么不在西洋楼里找个吹长笛的,离得近排练又方便。”
谢沉嚼东西的时候绝不会说话,林漓见他为了回答杨司乐的问题加快了咀嚼速度,干脆替他抢答:“加民乐乐器是特色,评委打分会高一点,对吧。”
杨司乐笑了:“怎么可能,谢沉不是那种……”
还没等他把堂堂作曲系年级第一和寝室里那三个卑微分奴区别开,年级第一就不打自招了。
“对。”谢沉吞了食物,顺着林漓的话接下去,“你不是想赢那八千块么,拿高分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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