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
眼前的夏冰洋陡然让纪征感到陌生,一种多年未见且物是人非的况味在他和夏冰洋之间悄然的增长了。
他忽然有些感慨,有些怅惘。
夏冰洋也因为纪征的沉默而沉默了,他不知道纪征在想什么,还以为纪征只是关心案子,除此之外没什么话想和他说,于是垂着眼睛有些黯然地说:“你怎么不问我。”
纪征还在努力将面前沉稳冷峻的夏冰洋而他印象里经常对他耍赖撒娇的夏冰洋联系在一起,就听夏冰洋如此问他,一时不知夏冰洋指的是什么,于是问道:“问什么?”
夏冰洋低头拨弄着啤酒罐口一层湿冷的白霜:“我的生活,我的变化,还有我的样子,这些东西你全都看到了,但是你好像没看到一样。”
纪征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端起夏冰洋给他泡的浓茶喝了一口,勉强笑道:“你也一样,你看到了我的样子,我的变化,但是你也什么都没问。”
夏冰洋低头拉扯着啤酒罐上的拉环,他本只是轻轻的拨弄,但是听到纪征的话,就开始用力的扯它,淡漠的口吻听不出情绪:“我们以前不这样。”
纪征靠着椅背,双手圈着杯子放在腿上,温柔地注视着夏冰洋,微微笑道:“你长大了。”
‘刺啦’一声,拉环被夏冰洋从罐口扯了下来,锋利的边角险些割破他的手指。他沉默着把拉环往手指上套,他想套在食指上,但是套不进,就停了手,抬头看着纪征问:“是好事吗?”
纪征看着他的眼睛,蓦然有些紧张,喉咙紧了又紧才道:“对你来说,是好事。”
夏冰洋很不明显地笑了笑:“那对你来说呢?”
纪征默默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水杯,在夏冰洋的注视下勉强笑道;“什么?”
夏冰洋垂下眼睛,把拉环往无名指上套:“我长大了,对你来说是好事吗?”
纪征看着他套在无名指上的拉环,心里全乱了,但脸上依旧看不出。
夏冰洋等了一会儿,没听他回答,又抬起头看着他问:“纪征哥,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纪征始终没敢看他的眼睛,在他的目光下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像两座大山似的坠在他双肩,压地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默默地调整好混乱的心绪,本想敷衍过去,但夏冰洋一直看着他,让他躲避不了,于是不得不回答:“喜欢。”
在夏冰洋的注视中,他发现他无法违心地对夏冰洋说出‘不喜欢’。
夏冰洋闻言便笑了,他把拉环推到无名指第二个指关节下面,举起手张开手指,对着客厅里的灯光看着无名指上留着一道浅光的拉环,翘着唇角道:“我也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说完,他想把拉环取下来,但是拉环却被指骨卡在,捋不下来。
夏冰洋自己对自己下手毫不手软,粗鲁地拽着拉环,很快就把指关节硌的通红。
纪征看着他跟自己的手指较劲,看着看着忽然把他的手拉到桌子中间。他上前往前倾,左手按住夏冰洋的手背防止他乱动,右手捏着卡在夏冰洋指骨处的拉环调成倾斜的角度一点点地往外褪。
纪征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从不讲话,现在也是一样,他低着头拨弄卡在夏冰洋手上的拉环,微皱着眉,紧抿着薄唇,仿佛在进行一桩至关重要的工作。
很奇怪,夏冰洋自己捋的时候都快把自己的皮擦破了,但是纪征却丝毫没有弄疼他。
夏冰洋看着纪征往外褪拉环的动作,忽然就恍惚了。
拉环是圆形的,像一枚戒指,正是因为它像戒指,夏冰洋才把它往手上戴,此时它在纪征手里更像一枚戒指。
纪征捏着这枚戒指,好像正在帮他戴进左手无名指……
不到一分钟,纪征就把拉环从他手上取下来了。他刚把拉坏摘掉,就见夏冰洋猛地把手缩了回去藏在怀里,往桌上一趴,把脸也埋在臂弯里。
纪征忙问:“怎么了?伤到手了吗?”
夏冰洋被自己刚才的臆想窘地脸上通红,不好意思叫他看见,只好把自己的脸藏起来,听见他问,就咕哝道:“啤酒太凉了,胃疼。”
纪征把他手边的一罐冰啤酒移开:“以后少喝这么凉的东西。”
夏冰洋又把啤酒拿回来,贴在自己的脸上,等到脸上热度褪的差不多了,忽然又把左手朝纪征伸过去,说:“给我戴回去。”
纪征诧异地抬起眉毛:“嗯?”
夏冰洋脸上依旧淡淡地,向纪征捏在手里的拉环抬了抬下颌。
纪征以为他在耍孩子脾气,向他讲道理似的耐心开解道:“刚才差点取不下来,不能再往手上戴。”
夏冰洋把手伸到他面前,像个听不进大人劝导的孩子,蛮不讲理道:“我不管,我就要戴。”
纪征跟他讲道理:“伤到手怎么办?”
夏冰洋不听他劝:“伤到手就伤到手,反正我要戴,把它给我。”
纪征拿他没办法,担心他粗手粗脚弄伤自己,于是找来一把剪刀把拉环外围修剪整齐,剪成一枚规整的圆环,然后往夏冰洋无名指上套了进去。只浅浅地推在第二个指关节前。
夏冰洋高兴了,把手举起来对着灯看了两圈。
纪征见他往手上套了个拉环就这么开心,愈发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心性。
夏冰洋慢慢转动着手上的拉环,装作漫不经心似的问:“纪征哥,今天晚上你睡哪儿?”
纪征看了看几个疑似次卧和客房的房门,还没说话,就被夏冰洋有所预料般抢先截断:“那几间房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纪征道:“没关系,我睡沙发。”
夏冰洋捏着拉环一顿,道:“睡沙发干嘛,我家里又不是没有床。”说完,他仰起头,刻意不看着纪征,又说:“我房间里的床很大,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纪征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一向冷静沉着的他脑子里顿时有些乱,昏昏然地端起手边的东西喝了一口,喝到嘴里才发现他端起来的是啤酒罐。
他从来不喝酒,一口冰啤酒堵在嗓子里激的他咳嗽起来。
夏冰洋看出了他的为难,但装作没看出来,一脸无辜地问:“纪征哥,你怎么了?”
纪征把啤酒强咽下去,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热茶润嗓子,定了定神才道:“没,没什么。”
夏冰洋见他神色闪躲,装作好心化解他的尴尬,起身往卧室走;“那就算了,我帮你拿枕头和被子。”
纪征却更为难了,他听的出夏冰洋语气里的失落,但没有心思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夏冰洋为什么会失落,只想到如果让夏冰洋带着这种失落的坏情绪睡觉,他会很不忍。
短暂的思虑过后,他关掉客厅的灯光,抹黑夏冰洋的卧室走过去。
夏冰洋站在衣柜前装模作样地往外拿东西,听到身后响起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挑了挑眉,翘着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然后抱着一床空调被转过身,故作疑惑地看着纪征:“怎么了?”
纪征关上卧室房门,站在门口对他轻轻一笑,道:一起睡吧,可以吗?”
第38章 致爱丽丝【3】
卧室房门被一阵风轻轻地吹开了, 露出巴掌大的一条缝隙。一个橘黄色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挤进来, 先冲里面‘咪呜’了一声,然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卧室, 对着床上正在看着它的那人叫了几声。
纪征坐起身靠在床头, 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对小猫低低地‘嘘’了一声。
小猫果然不再叫唤, 蹲在床边地毯上,仰着脑袋乖巧地看着纪征。
纪征把它从地板上捞起来抱在怀里, 抚摸着它的头顶, 低不可闻地笑着对小猫说了句:“你醒了?”
小猫似乎听懂了,仰脸冲他叫了一声。
纪征连忙捂住它的嘴巴, 转头看了看躺在他身旁还在睡着的夏冰洋。
夏冰洋趴在床上, 半张脸陷进枕头里, 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毛和眼睛。他脸朝着纪征,薄薄的蚕丝被搭在他腰上,经过一夜翻腾,睡袍也松散了, 一侧领口几乎滑下了肩膀。猫叫声并没有吵醒他, 他紧闭着双眼, 沉沉地睡着,呼吸沉稳且均匀。
纪征把他搭在腰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对小猫摇了摇头,示意它不能再叫出声。然后朝窗帘紧闭的落地窗看了过去。
其实他一夜没睡,或许是昨天夜里喝的那杯浓茶生了效,或许是有一些别的原因, 尽管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休息好了,但昨夜一整晚他都没有一点睡意。夏冰洋在他身边睡着之后,他更是没有睡意,一夜里昏昏沉沉,又似乎时刻保持着清醒,就这样等到了天亮。
这间卧室很大,落地窗前挂着米黄色的厚重的窗帘,窗帘上对着两支金线绣的凤尾花,一人多高的凤尾花藏在窗帘的褶皱里,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晒的红红黄黄。窗外的天已经亮了,但是卧室里还是静谧又安详的昏暗,只有窗帘上两支凤尾花隐隐烁烁地放着光。
渐渐地,天色大亮了,房间里也浮现一层透明的清光。
纪征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好,然后抱着猫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拉开卧室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和卧室似乎是两个世界,卧室里空气静谧又幽暗,而客厅没有拉窗帘,被阳光晒的雪亮。
纪征把小猫放在落地窗边的猫窝里,先给它换了清水,喂食时遇到一些困难,他找不到夏冰洋平时用来喂猫的食物,于是从冰箱里找出一只鸡蛋煮熟了,掰了一半蛋黄给它。
喂完猫,他想给夏冰洋做点早餐,但是冰箱里满是各种啤酒和洋酒,唯一称得上是食物的东西只有那半板子鸡蛋。
他看着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酒束手无措了片刻,忽然想起昨天在小区门口看到一家超市,于是临时决定下楼购物。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盛万里无云,纪征出门时在拿不拿西装外套一事上犹豫了一下,最后因为天气炎热而放弃了西装外套,只带着手机和钱包下楼了。
小区很大,他一路沿着昨晚的记忆摸到小区门口的超市。
大清早,超市人不多,仅有几个来买东西的都是五六十岁的退休老人。纪征推了一辆购物车,目光在一排排货架前扫巡,最后还是选择向推售奶粉的导购员求助。
夏冰洋或许就快起床了,他想在夏冰洋起床前准备好早餐,所以没有时间多逛。导购员给他指了一个方向,纪征推着车走了过去。
他往车里放的大多是牛奶火腿和面包之类的半成品,就算他不在,夏冰洋也能简单加工成一顿饭。在他比对两个牌子的奶酪的成分表时,揣在西装裤口袋的手机响了。
“醒了?”
纪征看着奶酪盒上的成分表,轻轻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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