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下
“不是故梦潮,是云梦泽。”庄篁缓缓摩挲着刀柄,转头看她一眼,“至于为什么,你这会儿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祝蘅眼底忽然涌出了无与伦比的难过——是捡,她和段缤一模一样,也是怀揣着与生俱有的算计,有意丢弃后,而被捡入云梦泽长大的!
“至于是父兄还是手足,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从还没出生开始,就是一个笑话罢了。”
庄篁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地冲庄清流温和笑道:“云梦泽,故梦潮,那些真正算起来其实都是你的族人和血亲,它们捡回了我,收留了我,养大了我……很疼我,但是它们都是被我害死的。”
庄清流喉咙动了动,心里哽得说不出话。
“但是六百年前灭了整个仙界的时候,我还是残留了一点儿没用的恻隐之心,”庄篁指端很轻地哒哒敲着刀柄,脸上的参纹愈发红艳,“就是你们最后在壁画里看到过的,我从尸海里抱出了一个刚从死尸腹中剖出来的婴儿,后来随手把他扔在了乡野自生自灭,几百年繁衍下来,成了一个村子,叫瓦寨村。”
四下一片寂静,只剩大风在来回呼啸。
庄篁说到这里却冲她们挑挑眉:“将军甲的事情确如画中仙所说,两个虞辰岳也是那样调换的——但是段缤一事,你们敢想世上能有如此巧合的事,巧合到六百年就像个轮回一样,那些阴谋诡计的心思转了一圈儿回来,居然能生得一模一样,半点儿都不差。”
云梦泽、故梦潮;银甲仙君、虞辰岳;她自己、段缤。
祝蘅握剑的手一片冰凉,别说亲眼目睹了虞辰岳自己生出心思和后来一系列谋划举措的庄篁,换做任何一个人,也难以遏制那股从脚底蹿到头皮的恶寒。
“掌控了当世权柄的人尚且如此,整个人族还能好到哪里去。”庄篁稍稍低着眼,指腹从刀锋出一路轻轻摩挲到刀尖,“事实也确实如此,倘人族留存,同样有灵的万物必不长久,消亡满可预见。”
她一点一点地抬起眼皮,凝视着庄清流:“所以以你的身份,还是打定主意要拦我么?”
庄清流声音很低地看着她:“没有人,也会有别的……总会有的。”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你孙子一定会死,你就要现在去世吗?反正七十岁会死,不如二十岁的时候就躺到棺材里吗?”庄篁笑瞥她一眼,声音低沉下来,“明明知道,还说这种话?”
幽幽冰川,将人眼底的光采反射得发亮。
身为人的庄篁要灭人族,身为花精的庄清流却在救人,世事无常,实乃言语万不能道。
“我不在意长不长久。”时间无声流动片刻后,庄清流的声音响起。
庄篁这次注视着她:“什么?”
“我不在意长久不长久,我只在意它们是否在好好活着。”庄清流目光和她接触在一起,静静道,“繁衍绵延,传宗接代,血脉和薪火……在我眼里都没有一个已经出生的生命珍贵,人也好,草木也好,万物也好,既然已经活着的,我就都希望它们好过。”
其余的短视也好,拘泥一隅也罢,她不在意未来怎么样,她只在乎现在,在乎每一条眼前的鲜活的生命。
或者说两者相比,她更在意后者。
这世上之事多是这样,有时候自己没后代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一但上升到整个种族存亡,那简直让人寝食难安。
并未多作声的梅花阑侧首,安安静静地将目光落在庄清流脸上,清澈的眼睛一片柔和。
“……这样啊。”过了许久,庄篁才认真缓慢地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她修长的五指慢慢收拢,刀尖一点一点地抬起:“可我跟你不一样,我身上,还欠了很多东西——有所亏欠的,总想偿还。”
难以逾越的鸿沟与裂缝像漆黑的深夜一样弥漫开,庄清流喉咙滚动:“绝不会收手?”
庄篁绯艳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温和地看着她:“师父也舍不得拉你一起——可是我心里,也有自己师父的分量,万难收手。”
始终未曾多余开口的梅花阑攥着剑,深深看了她一眼。
庄篁她手中的刀身转起了剧烈绚烂的灵光,转向庄清流,用她方才的话最后反问:“绝不会改变主意不拦我?”
庄清流沉默地攥紧了逐灵,月白色的灵光也猝然流转。
庄篁再未开口,瞬间挟着厉风逼了上来:“那就这样吧。”
“轰隆——!”
力震苍穹的刀风在天地间狂飞乱舞,满世界的飞雪被炸得翻涌不止,一座座冰山肉眼可见地震颤起来,两人每一次交手,都有滚滚的积雪惊涛骇浪般被一掀数里。
“我的妈!”地宫内的梅思雩在一阵天崩地裂的剧烈崩颤中蓦地直坐到了地上,惊恐地双手紧紧抱着旁边的架子,头发都快要全部竖起来,“又打起来了!”
“滋啦啦。”天旋地转间一阵细微的裂响,好似头顶的万里冰川随时要崩塌,梅笑寒也十分焦虑地往外面看了一眼,撑着墙弯腰道,“不要停,抓紧时间,继续找!”
段缤隐在面具下的脸上现出一抹担忧,极快地闪身找了出去。
外面狂风翻涌,天上逐渐爬满了紫色的蜿蜒雷电,浓云极为压迫地低垂,彷佛随时会落到头上。
正远远在山巅云中交缠的两人身形十分诡异,均忽隐忽现,让段缤一时也颇为忌惮,连插入的缝隙都找不着,可三无不时闪入其中替庄清流拨开刀尖的梅花阑却灵活异常。
庄篁自然注意到了,飞身躲开一道剑波,下落时颇有兴味地转向她瞧了瞧,不吝啬地夸道:“除了我自己,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
梅花阑一剑竖直朝上地凌厉刺出,平静谦避道:“你年龄很大了,我弗如。”
庄篁:“……”
“是啊,”她忽然笑起来,终于坦诚以待道,“若我能够天长地久地一直活下去,我也愿意像这几百年来这样一直保护她们。”
“可百年之后我不在的日子,谁又能护着它们,千万年以后,这世上还能有几个云梦泽生灵的影子。”
听懂她话的庄清流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可把这里变成第三个云梦大泽,你也不会痛快的。”
庄篁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庄清流深深看着她:“我知道。”
“因为我跟你一样,也失去过。”
“我自己养大的弟子,我心里有数,恐怕这么一直僵着,打到累死也没个了断。”庄篁手中快刀如闪电地轻溜着侧身掠过,冲梅花阑笑着挑眉道,“你要替她对我动手吗?”
“愿意一试。”梅花阑剑尖淌下血,仍旧端庄颔首道,“反正你对我不满意。”
“……”庄清流忽然有些惊疑地转头,小小拽了拽她的袖子。
说什么呢!
梅花阑咩咩地看看她,划出剑点头不说了。
庄篁看着她们两个之间的小动作,眼里浮现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又倏地跟庄清流各划开一臂后,以长辈的口吻冲梅花阑认真道:“可是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她话音刚落,梅花阑忽然消失了。
庄篁脸上表情瞬间微凝,闪电间,梅花阑让她从剑影中看到了自己。
庄清流忽地怔了一下,祝蘅喘息地从地上稍微爬起。
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庄篁略微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穿出来的剑尖,眉头微皱着缓缓转身,下一瞬,梅花阑又倏地出现在了她身后,这次“噗嗤”一声,一剑穿心而过。
四周有风吹过,整个世界彷佛都安静了。
眼前有什么东西开始无声无息地消散,鲜血从庄篁口中溢出,祝蘅支撑在地上的手轻轻抖了起来。
梅花阑浓密的睫毛轻轻阖了一下,握剑的手稳稳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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