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
他身上穿着一件印有卡通图像的白色T恤,身下是一条在膝盖上的宽松沙滩裤,他没穿鞋子,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脚指头蜷着紧紧抓着地板。
迟等从脚底开始发烫,他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被很多人看见,他像是一件陈列出来的物品,被人评头论足。
那些人隔着网线,隔着屏幕,隔着很多他此刻难以理解的东西,在分析、在观察他。
迟等想要逃。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东西绑了起来,身上插满了无数管子,有人隔着一面巨大的通明玻璃看着他。
他们在对他指指点点,他们对着他评头论足,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不愧是……的……】【他的大脑承受能力很好,精神的承受力也很强大,我们准备……”迟等猛地赤红起了眼睛,他身上骤然散发出的狠厉气息像是沿海地方刮出的一场能摧毁一座城市的飓风。
迟等从地上下马扎上站了起来,他一脚踹翻了自己坐着的小马扎。
白年重新打开卧室门的声音正好响了起来。
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的迟等立刻几乎仓皇狼狈地朝白年往了过去。
他像是一个远征的战士,在战场上跟敌人厮杀,被一颗子弹贯穿了胸膛,满身血腥气,带着怨气戾气怨怼仇恨等着死神降临,突然就被一只妙手抚上了满身的疮痍,抚平了满脑躁郁。
迟等说:“白老师。”
白年手上正拿着个眼罩,想着为了防止视力优秀的迟等视线乱瞟,而影响自己这场虚拟直播,准备拿来给他戴上。
打开门就见迟等这副在外面淋了一场暴雨,又跟野狗抢食失败后落汤狗的可怜模样。
白年站在门口顿了顿。
相较于第一次见以及迟等刚来家里时,白年想要快速获得控制权的强势,他这会儿非常清楚迟等听话及驯服的程度。
见到了这副造反模样的迟等没有立刻黑脸上前责骂,白年倚在门框上:“有需要解释的吗?”迟等伸手搓了把自己的脸,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我觉得我像是个物品,在被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来评估价值。”
迟等逻辑混乱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白年显然也没听懂,他不懂声色,面无表情。
迟等语气就更加混乱了:“没有人把我当成人,我逃不掉。”
迟等可怜兮兮地看向让他回春的拿双妙手的主人,“白老师。”
白老师再是个逻辑天才,也没办法从他这种话里面分析出前因后果。
他蹙着眉头朝迟等的方向走了过来,边走边分析:“你因为直播想到别人在看你、在观察你,让你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生命的物品?”迟等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白年朝自己的走近,他的情绪平静下来,在漫长的呼吸过后,他的语气、逻辑总算是正常了起来。
“因为一个人坐在那里,想到很多人在看我,”迟等顿了顿,随后才继续道,“好像脑子里突然闪回了下记忆。”
白年问:“被很多人看着的回忆?”迟等的脸沉了下来,他皱着眉头,认真思索的模样:“隔着很大的透明玻璃,有人在外面观察我。
我想走,我想逃,我想动,但是都做不到。”
迟等说完看了白年一眼,他情绪平静下来,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立刻给出了个讨好的笑容出来:“然后我就不受控制站起来啦,白老师。”
“我不是故意不听话的。”
迟等解释。
白年点了下头,他盯着迟等看了会儿:“你……”欲言又止片刻,他沉吟,“你可能被人困在过一个地方,没有自由。”
迟等情绪恢复过来,此刻听见白年的分析像听别人故事一样,他全然不在乎,闻言嗯嗯点头:“可能吧。”
白年皱眉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决定不继续这个暂时肯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抬起手指了指被迟等踹飞了小马扎:“扶起来,坐回去。”
迟等迟疑:“还要继续吗?”白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显得有些冷酷无情:“效果不错,不是吗?”迟等伸手抓了下自己的头发,他抗拒了两秒钟,随后便乖乖地走过去扶起了那个可笑的小马扎。
——他妈的上面甚至还有个嘲讽般地卡通图像。
迟等瞪了小马扎两眼,随后把它摆回了原位。
白年说:“坐下。”
迟等长腿一跨,直接规矩地坐上了小马扎,手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做完了这套动作,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埋怨起来,他拖着嗓子:“白老师,训狗呢——”白老师走到了他身旁,镜头能照到坐在马扎上的迟等,能照到站在他旁边白年穿着家居服的裤子。
白老师像是兴致颇好,听见迟等的埋怨声,竟然还配合起他来了:“嗯,握手。”
“……”迟等侧抬头看白年。
白年低着头挑了下眉。
迟等抬起自己的手往白年手上搭,两只手搭在一起“啪”得一声轻响。
“无聊喔。”
迟等边搭手边埋怨。
白年说:“换手。”
“你无不无聊啊?”迟等继续埋怨,接着换了另外一只手搭上了白年的手心。
白年被迟等逗得眼睛里浮了些笑意:“叫两声。”
他又道。
迟等说:“你真的很无聊唉白老师,你不是人民教师吗?”白年言简意赅:“被辞退了。”
迟等从鼻子里短促的笑出了声,他嘀咕道:“不被辞退才有鬼了。”
他嘀咕的声音算不上小,分明就是要让白年听到的意思,他见白年心情不错,也能明显地感觉到白年对他的容忍度已经变高了。
果然白年并没有生气,语气平静地反问了一句:“什么?”迟等的喉咙发出了几声古怪的气音,随后他“汪汪”喊出了两声。
这次学狗叫不像在治疗室时一样,吊儿郎当地带着逗弄白年的心思,他叫完后耳后根到后脖颈一片火辣辣。
因为头发偏长,又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白年轻笑出了一声,他收回自己的手掌,在迟等脑袋上揉了下,调侃道:“你学狗学得非常像。”
白年收回揉头发的手后,迟等抬起双手揉搓了会自己的头发,故意粗着嗓子道:“白老师,您摸狗呢?”白老师毫不客气地回说:“是啊,我摸狗。”
迟等也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别的,突然就不会回嘴了。
他心有不甘,哼唧了两声,然后决定绕过这个话题:“白老师,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白年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进房间是为了什么,他缓慢地“哦”出了一声。
他拿起眼罩放在迟等眼前:“你不是眼睛好吗,戴个眼罩。”
白年也知道自己这句话的逻辑有问题,但是那又怎么样,他要做什么直接做就好了,不需要给迟等过多的理由。
迟等要问:“为什么?”白年说:“作为惩罚。”
“……”迟等顿了顿,不知道戴眼罩算是什么惩罚,他伸手接过了白年给的眼罩。
白年的眼罩是纯黑色的,上眼后严丝合缝,遮光性好到能让使用者觉得自己是个瞎子。
迟等用过哨塔治疗组给他戴的眼罩,跟白年的这个完全可以说是两种东西,那玩意的遮光性很差,就跟在大太阳底下微闭着眼睛一样。
迟等刚开始以为这个眼罩跟哨塔的一样,他把眼罩套上自己的头,越过太阳穴,一点一点的往下遮盖光源。
直到他视线范围内的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消失了以后,迟等猛地掀掉了这个眼罩。
他几乎是心有余悸,但仍旧十分勉强地维持着自己的镇定:“白老师,咱不用戴这个眼罩吧?我可以闭着眼睛让您打手心啊。”
白年在对于迟等的事情上,目的十分明确。
就是对方不想做的,那就一定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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