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殙
不等他再往上照,一道极长的闪电横空劈过,照亮了旧祠中的一切,那供桌上一左一右还摆着两根白色长烛,中间是一副黑白的遗像。
乍然如白昼的一瞬,戚然看清了那张遗照中的脸,他分明没有站在照片的正前方,却觉得照片中的人正直勾勾看着他!
轰隆一声炸雷,戚然的手机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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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坑来了
第二章 一拜天地
冷汗顺着脊背滚下,如此惊悚的场景让戚然有些腿软,他只是想来相个亲,却不想冲撞了人家的灵堂,正要捡起手机告退,一块带有怪异气味的手帕覆上了他的口鼻,生生断了他的呼吸。
“唔——!”
戚然大惊,惊恐地等大双眼,双手死死拉扯着那只手,却不想这人这么大力,丝毫没掰动不说,还被他猛地往后拉拽差点失去了平衡。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他想呼吸,那手帕却像不透风的雨布,揪得他胸口生疼,他不得不张大了嘴,眩晕感逼上来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得了口气就伸长胳膊往身后抓。
屋外风雨大作,吹落的树叶随阴风打着卷,从旧祠门口刮过,遗照中的人漠然地瞧着,瞧着门里屋内这一方天地发生的事。
遇到了个想杀自己的相亲对象是个什么体验?
这事要是发到知乎上人家都得说是自己现编的,可他此刻正在经历着,刚开始他还以为是个玩笑什么的,可当他意识逐渐模糊,不停轻拍这人手臂求饶时依旧没感觉到一点放松,他才意识到这人真的想要他死。
为什么?
到底是谁?
他许久没回来,刚回来就被人盯上了,谁会这么做?
眼皮很沉,残存的一丝意识并没有允许戚然睡过去,他强撑着使出最后的力气狠狠掐了身后的大腿一把,那人闷哼一声,手臂稍稍泄了劲儿。
趁此功夫,戚然稳住身子用力朝前爬去,正要转头看看身后人的脸,却忽觉脑后一痛,眼前花白,直挺挺朝地面栽去。
花白散去之后,戚然反倒清醒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参观了一个博物馆,里面陈列的都是他从小到大最珍贵的东西,墙上挂的图片视频也都是他前半辈子的荣耀时刻。鬼屋探险满载而归,入学被老师当做重点,期末考试拿了双百,一个人进城打工的决然,和疯婶的温馨相处,和简黎明的鬼马天真,和刁小雨的相依为命,偷藏漫画的小心谨慎,以及出柜那天的破罐破摔。
每样展品都能代表一个他,他生命的每个阶段几乎都容纳到了这里,他感动得想哭,是谁会这么有心替他保留着人生中所有的宝藏,他一定最爱自己吧。
梦很走心,却很短。
戚然睁开眼睛时仍趴在旧祠的地上,周围还是熟悉的黑,他手机手电筒还亮着,被踢到了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发着隐隐的光。戚然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走过去捡了起来。
他手指刚碰到手机,就从机身上穿了过去。
嗯?
他又抓了一把,手机确实在那里,他却摸不到。
手指像是透明了,自然地从手机壳上面滑过,他又尝试着抓一把旁边的麻袋,同样没有实感,他把胳膊也往上贴了贴,被麻袋割穿了。
他愣了半晌,往后退了两步,朝那个乌木圆柱极速冲了过去!
然后他安然无恙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惨白的闪电再次降临,戚然看见刚刚自己趴过的地方仍趴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鞋子,左手食指也带着一枚戒指。
硕大的雨点砸在门外的石板上,雨幕里忽然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个子的摘下雨披帽子,戚然看清了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
戚大壮朝矮个子指指地上的戚然,矮个子摘下帽子一瘸一拐来到戚然身边蹲下,戚然认出那是从前村里开书店的魏叔,人称魏瘸子的。
魏瘸子把戚然翻了个面,戚然嘴角被摔肿,但还是能辨认出容貌,魏瘸子看清脸后吓得连连后退,用手指指戚然又指指戚大壮,结巴道:“这这这,你怎么……”
戚大壮朝门外看了一眼,不耐烦道:“赶快验你的货。”
戚然浑身像是被钉住了,双脚牢牢粘在原地,一个他不愿相信的念头从心底冒出,又被他惶恐地按住了。
魏瘸子爬起来抖着手探了探戚然的鼻息,又摸摸他的头和全身,在戚然后脑摸到一块大包,抽出手来却没见血。
“没伤,新鲜的。”戚大壮语气透着骄傲。
魏瘸子匆匆验过之后从怀里掏出个包袱,交给戚大壮:“先给他换上,一会儿东家要来看一眼。”
戚大壮没接:“钱呢?啥时候结?”
魏瘸子一愣:“活没干完呢,要啥钱?”他瞧瞧门外,“等完事的,我这也惦记着呢,赶紧的吧。”
戚大壮拽着戚然的两个胳膊把他拖到一边,打开包袱拿出件红袍子开始往戚然身上套,嘴里说着戚然完全听不懂的话。
“你爹我也算送你一程,要不到下面你也是光着屁股。”
“对方也算好人家,我也不算骗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闷雷如鬼吼,贴着屋顶上方滚过,戚然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
他死了。
他被杀了。
躺在地上的是他用过的身体,看着这一切的自己并不是什么梦中视角,而是脱体后的灵魂。
他被他曾经尊敬的父亲亲手杀掉了。
为什么啊?
这究竟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养子吗?
可他当了戚家二十三年养子,为什么不早杀了他,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他慢慢靠近戚大壮,弯下身子仔细观察父亲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点愧疚和歉意,哪怕一秒的悲伤呢。小时候他总是仰头想从父亲的脸上寻找到自己就是他亲生儿子的蛛丝马迹,戚大壮总是让他模棱两可,如今他又像从前一样渴望得到答案,却被戚大壮微微翘起的嘴角重重扇了一耳光。
门外有人进来了,打头的还是魏瘸子,他指挥身后的人把东西搬进来,大大小小的箱子被人两两抬着,排着队往甬道里走,再后面进来的人把供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拿下来,遗照也被搬下带往屋后。待乌央乌央的人全部转移到后堂,一个矮脚老太领着一位捂得严严实实的中年妇女进来了。
那妇女像是怕极了这场面,身子一直冲门外,说话只是偏着头对矮脚老太说,老太回头对站在戚然尸体旁边的戚大壮和魏瘸子重复了一遍妇女的话。
“是男的吗?”
魏瘸子同戚大壮对视一眼,撩起长袍下摆,戚大壮褪下戚然的牛仔裤,展示给矮脚老太看。
“验过了,错不了。”妇女听见这句,摆摆手示意可以抬走,魏瘸子拿出块红布盖在戚然头上,和戚大壮一起把人架到了后堂。
黝黑甬道的尽头,才是整个祠堂的正厅,戚然跟过去,终于从第三视角观摩了这场重头戏。
此时白烛染红,白幡换红绸,四根擎天乌木上系着带有双喜的红绣球,下摆晃荡着,扫过两旁观礼的人,他们垂手而立,握着挑有红绸木箱的扁担,仿佛等待什么一般,人群中央站着一位阴阳先生,对面是捧着遗像的年轻女子,以及架着“戚然”的魏瘸子和戚大壮。
这是一场冥婚。
阴阳先生开嗓:“一拜天地——”
戚然这才注意到戚大壮为自己穿上的袍子是通红通红的中式喜服,那颜色在烛光中都透着盈亮,想必是给活人新娘穿上都美艳动人的材质。
“二拜高堂——”
那遗照也被红绸装点了一番,像是为惨白的主人点上了两点腮红,那木然的表情在戚然看来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眼神洋洋得意。
“夫妻对拜——”
盖头的一角垂下,和被风吹起的遗照上的红绸碰在了一起。
“礼成——”
“封棺——”
喜庆的唢呐破出凄惨的嚎叫,划破宁夜,惊起了屋檐下躲雨的群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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