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想了
顾修寒将视线从阮语后腰两处白腻的软窝中挪走:“我没瞪。”
——那确实不叫瞪。
阮语理解为顾修寒服软了,忙见好就收,回身翻书,用记号笔划了一行重点,拉开架势。
顾修寒沉默片刻:“我要工作。”
——如果查阅几个月前鸡毛蒜皮的报告算是工作。
阮语不吭声,脑袋和尾巴尖同步上下点动,以示自己绝对安静。
顾修寒坚持撵鱼:“阮阮……”
他不确定精神堤坝这种东西是百分之百牢靠的,如果不是担心阮语在重要的分化期遇到麻烦,他不会这么早回到首都星。
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阮语知道。
不是要工作吗?
怎么这么快又在说话?
阮语扭头,用一种恶鱼先告状的谴责眼神盯着顾修寒,示意他安静。
“……”
片刻安静后,顾修寒脸冷得能掉冰碴,手背青筋浅浅浮凸,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蓦地大步走向阮语。
阮语怂得鱼尾巴一卷。
像个生鲜寿司卷。
阮语倒不是真怕顾修寒揍鱼,别说揍,顾修寒心疼鱼还来不及,而且他的精神体分明是喜悦的淡金色,这说明阮语来陪他他很高兴。
可是顾修寒那股能将异种首领当蝼蚁般碾压的气势太凌人,阮语无论见过多少次都无法习惯。
下一秒,顾修寒大步从阮语身边擦过。
随即,他站回到光屏前,继续浏览那堆过时的报告。
阮语静得仿佛不存在,乖乖翻阅书本。
那是一本高等中学通识课参考书,这一册是社科主题,涉及到帝国经济与政治领域的知识,也有一些高等学府入学考的模拟题目。
阮语试做了几道,准确率还不错。
顾家这些年一直将阮语当成自家孩子看待,阮语行动不便,血脉珍稀,难免受人觊觎,加上他离不了顾修寒,想像普通孩子一样生活并不现实。于是沈婧雅专门聘请家庭教师为阮语授课,教学进度参考与他同龄的人类学童,实在学不懂,进度放慢些也无妨。毕竟沈婧雅不是为了别的,她只是希望阮语能通过学习更多地了解并融入帝国人类文明。人鱼一族的文明早已倾覆,文献资料所剩无几,幸存的同族也没几个,沈婧雅不希望阮语的精神世界无所归依。
至于让阮语进入高等学府深造的建议是顾修寒提出来的。
这不是一时异想天开,之前阮语年纪尚幼时,在帝国排名前三的帝国综合大学就向阮语抛来过橄榄枝,邀请他免试进入精神疗愈专业深造。
强大精神疗愈能力是人鱼王族与生俱来的本领,因此阮语一直只是依靠本能和直觉为人治疗——当然,人鱼王族单纯依靠本能就能将辛辛苦苦学习理论知识的疗愈师甩开一个银河系。可是,如果人鱼王族掌握了丰富的理论知识,他的疗愈能力是否会上一个台阶,造福更多生灵呢?
当时阮语太小,自理能力差,离不开家,对精神治疗领域顶尖学者们描绘出的宏图愿景也提不起多少兴趣,果断拒绝了这一邀约。
而伴随着阮语成年,即将分化出人腿,这件事再次被顾修寒提上日程,一个月一次的珍贵通讯中顾修寒的话题大多是围绕着帝国综合大学。阮语对顾修寒乖顺惯了,原本不大情愿,但见顾修寒这么热衷于送鱼上学,便恹恹地点点尾巴同意了。
虽说是特邀免试入学,可阮语不想开学后在除专业外的科目上落后未来的精英同学们太多,暴露人鱼思维慢半拍的属性,于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奋力复习高等中学的课程。
顾修寒专注于眼前的报告,将光屏上的能量传输管道结构图放大数倍,凝神查看。
可数米之外,那条珠白水粉的鱼尾不断扯动着眼角余光。
热气徐徐上涌,将思绪熏蒸得暧昧模糊。
阮语全身心地信赖、依恋着顾修寒……在亲情的层面。
与心思幽微复杂的人类不同,人鱼一族能读取彼此脑电信号,思维透明,是一种纯洁赤诚的生灵,极易向人交托出信任。
若是遇到居心不良的养育者,对其悉心照料,耐心哄诱……不难将其异化为承载龌龊欲望的容器。
顾修寒曾经见过某军部高官家中豢养的一位羽族。
这种背生双翼的类人型智慧生物与人鱼一族的遭遇类似,家园被毁,幸存者稀少,他们拥有与智人相近的智商与脑容量。
那是一条姿容秾丽的雄性羽族,羽翼洁白如雪,片片浮动着朦胧辉光,为飞翔而生的轻盈身体缀饰着大量俗艳沉重的珠玉金石,他对那位养育了他的军部高官千依百顺,漂亮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满足。
事实上,他是自由的。
多年前议会推行的一系列智慧生物权益增补法案确保了这些现存人口稀少的星际流民享有身为帝国公民的一切权利。
那位羽族当然可以离开。
奈何真正的囚笼是认知与情感。
因爱与被爱的幻觉,他甘愿画地为牢,沦为供人亵弄的宠物。
他的世界缩小得只剩下一个镂金砌玉的巨大造景笼。
何其自私的养育者。
不知不觉,顾修寒视线的落点再次从光屏偏移到阮语身上。
正在步入成熟期的人鱼,坦然地向信任之人展露出身体,细韧腰线后是一段饱满鼓翘的圆弧,线条丰润的鱼尾,浅浅陷入厚腻软毯中,鳞片折射出珍珠般绚烂的淡彩。
如此美丽懵懂,确实易于勾起人性幽暗处的贪婪与恶念。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修寒蓦地收回视线。
鼓膜中激荡着失衡的心跳。
顾修寒收回视线的下一秒,阮语自以为隐蔽地从书页上沿偷瞄过去,将精神网的全部能量集中在顾修寒身上,暗中观察他的精神体。
就在片刻前,顾修寒淡金色的精神体倏然变成了象征亢奋或狂躁的炽白色。
几米开外,顾修寒立在光屏前,身形悍利笔挺,不动如山,双眸直勾勾地盯住光屏上的能量传输管道结构示意图。
阮语又瞥了一眼顾修寒炽白的精神体,以确认自己没看错。
随即,再次瞄向顾修寒面前的光屏。
顾修寒像是没注意到阮语的观察,神情专注无比,时而将光屏上的能量传输管道放大、缩小、3D旋转,时而凝眸沉思,仿佛这截管道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
阮语一脸懵,不敢出声,缓慢地缩回书页后。
作者有话要说:
鱼崽(安静趴着):……
上将(不知脑补了什么,精神体大亢奋):!!!!!
鱼崽:修寒哥对着一截能量管道……他好怪,他是不是寡疯了……(欲言又怂
第4章
首都中心区上空的厚重阴云已积蓄了两日,终于如吸饱水的海绵被人拧了一把,落起大雨。
空气湿度骤增,右臂关节处传来的细微滞涩感提醒着顾修寒他已经有段日子没保养机械臂了。
越精密的机械越需要繁琐的养护,而且有些步骤需要人工操作。因为难以忍受外人近身,这项本该由机械技师完成的工作有将近一半时间是顾修寒亲力亲为的。
养护工具在桌面一字排开,顾修寒解开衬衫上数三枚扣子,从袖筒中抽出右臂。
在他大臂上方,距肩膀约五公分处的一圈皮肤残存着喷溅形态的暗红疤痕,像是曾经整条浸泡入强酸中。
疤痕下方接续着一条主体呈钢蓝色的合金手臂,神经接驳处血肉与机械早已浑融一体,一圈淡黄光环提示目前机械养护等级为C+,存在电子元件接触不良等一系列问题。
顾修寒切断神经传感,正要开工,地下维修间的门忽然开了。
阮语探出半个脑袋,银发被走廊灯光映得绒绒的,大眼睛甫一对上顾修寒冰凉的黑眼瞳,尾鳍便嗖嗖摇出破风声,像只挨间屋子搜索饲养员踪迹的白色奶狗。
顾修寒沉默。
这条小尾巴算是彻底甩不掉了。
“修寒哥。”阮语从门后绕出来,怀里抱的不是那卷小毯子,而是一盒工具,“我感觉你的机械臂该维护了……”